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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71)(2 / 2)

  所有的疼痛不会因为遗忘而消失,所有的真相始终深埋心底,所有的悲伤永远在散发寒意。

  仇薄灯的衣衫忽而洁白如雪,忽而艳红如火。

  大雨冲刷世界,雨声里有女人嘶哑尖锐地大笑:你会后悔你难道还想永远装疯卖傻下去?你迟早会变成我们!迟早!

  是。

  冰冷的回答切断她歇斯底里的讥讽。

  青铜门崩塌。

  澄澈得不真实的蓝爬上天空,洁净无尘的马路向四面八方延伸,钢与铁的高楼拔地而起,成为画地为牢的囚笼。

  闪电照亮仇薄灯的脸庞,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可以永远什么都不记得,我可以永远什么都不知道。

  第73章 千万人为我,不灭星火

  师巫洛俯身掰开仇薄灯紧攥的右手, 让他蜷曲的手指扣在自己手背上。

  仇薄灯躺在洁白的细沙上,红衣随铺展仿佛无尽的鲜血在流淌。长长的浓密的睫毛覆在苍白的肌肤上, 神情无喜无悲,唯有在谁也看不见的地方,手指蜷缩那么怕疼那么怕一个人,总是把真正的疼痛和孤独掩盖起来。

  他无时无刻不在求救,却又呼喊得无声无息。

  固执得如停驻海底的孤魂野鬼,日复一日地渴望有人把他拉出深海,可如果没有谁越万山为他而来, 他也早就接受了仰望天光溺亡的终局。

  原本宁静的海眼正在沸腾,水色若火,波涛汤汤,就像那天他们的孤舟停在沧溟上, 看晨光中海水一波波涌过天地间的石柱。师巫洛其实只想孤舟停在那里,不需要仇薄灯走近, 就足够看见沧溟丹辉。

  如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场春临大地。

  苍青的群山连绵起伏,澄澈的溱水蜿蜒绵延,粉桃、琼红、银蓝、鹅黄、浅缃藏在林木深处的小屋淹没在花团锦簇里。莺飞燕舞, 婉转啼鸣。碎木从少年葱白的指尖落下, 他哼着不成调的歌, 雕刻一张深黑的面具, 刻出狭长凌厉的眉眼。

  好像还差了点什么

  他把面具对着阳光举起来,想了想, 又取笔饱蘸金漆, 仔细地描摹。

  毕竟是巫傩面具嘛。

  他随口解释, 口吻带着几分笑意。

  要画得凶一点丑一点,人见人怕, 鬼遇鬼愁才好。

  说是这么说,最后画出来的虽然威严,却和凶狠丑陋扯不上关系,漆黑的面具上金漆神秘美丽,就像悬于古墓中的苍鹰黄金面具。

  怎么样?

  现在能感受到了吗?

  这是白芍,这是溱河,这是青竹,这是黛山,这是初春。

  天光明媚。

  他娓娓地介绍万事万物,语气里有那么多的温柔那么多的喜悦,而听的人却只记住了血液在肌肤下涌过的韵律,那是心脏的跳动,是他的温度。最后他凝视扶桑树下,篝火熊熊燃烧,人们载歌载舞。

  可是太寂寞了。他轻轻说,瞳孔印着火光,城池只有一座,明星只有一颗,太寂寞了。

  许久,他望向洲陆的边隅。

  我要建天地四极。

  他说。

  他真的去做了。

  最后,如群星坠落。

  那是鸿蒙初生以来,十二洲大地最绚烂的一场雨,无数余火落进汹涌肆意的瘴雾里,每一点火光都是一点破碎的神骨,都是一点燃尽的神魂。问什么何处埋骨?山河何处不埋骨!

  我真恨这个人间啊。

  师巫洛声音嘶哑。

  所有城池都建在他的尸骨上,都是榨取他的血肉开出的花。谁还记得喧哗背后是谁的足迹远抵四极?就算往来舟船再美,就算熙攘人烟再热闹,也变得面目狰狞,变得全都像是不可饶恕的敌人。

  可我有什么资格去恨?

  师巫洛将消瘦的少年用力按进怀里。

  在遥远的南疆,屹立千年的祭坛正在迅速转动,把一个人背负的几乎要摧毁他的因果罪孽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把一个人的生命分成两半用以维系另一个早已支离破碎的魂魄。这是数万年来,从未有谁举行过的禁忌仪式。

  窃阴阳,逆死生,换命数。

  换的不仅仅是寿元,更是冥冥之中的命数,把自己的一切辉煌美好坦途,换给另一个人,把另一个人的一切坎坷挫折罪孽换给自己。

  群星般璀璨的光从师巫洛身上腾起,尽数没进仇薄灯身体。

  自天地初辟以来,再无这样的逆转,谁也想象不到,凶名赫赫的十巫之首竟然拥有如此辉煌的命数。单从命数来看,他简直该成为十二洲的共主,简直该成为芸芸众生的救世主。

  可这一切,都是仇薄灯给他的。

  最该恨的

  是我自己啊。

  所有人都在吞噬他的残骸,所有人都攀附他的血肉而生,而他是最大的受益者。

  哪怕他一点都不想要。

  金色的烟火在漆黑天幕下盛开,声势浩大。

  所有人的耳膜都被震得嗡嗡直响,火光与震鸣来自山海阁本身。所有阁楼,所有亭台都如八宝转子般转动,宝顶角楼咆哮着轰出一团团灵火,在高空中绽放成一朵朵怒放的黄金菊。花瓣向四面八方如陨石般坠落,砸进拥挤满无数妖鬼的静海。

  金光平铺而出,将烛南海民、山海阁弟子还有妖鬼邪祟同时笼罩。狰狞嘶吼的夜叉虎蛟睢身形渐渐地淡去,而应龙司弟子烛南海民安然无恙。

  你们山海阁真他娘有钱。

  陆净松开麻木得失去知觉的手,靠着城墙,软软地滑下,坐倒。

  一枚一万黄金的梵净尘

  娄江晃了晃,险些因为力竭直接从城头摔下去。陆净抓住他的脚,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人拖了回来。他们精疲力尽地靠在城墙上,一起抬着头,看彻底变成军事堡垒的山海主阁。给人的感觉,就像一尊摆设用的金像忽然站起来,对天地发出振聋发聩的怒吼。

  左梁诗半身血红,立在山海大殿顶部的高阁上,黄金般的光照得他像一尊青铜雕塑。

  他手中提着一柄断剑。

  你在拖延时间啊,月母慢慢垂下染血的长杖,凝视他冰冷的脸庞,梁诗,你藏的东西当真不少。

  应钟与孟霜清连同其他叛变的阁老落在烛南城池的西侧,与东侧的月母一起,隐隐形成一个包围圈。

  孟霜清的脸色阴晴不定。

  山海主阁本身就是一件灵器,这件事他们也知道,可金羽图原本的防御范围只有烛南九城本身,并不囊括静海,更不具有攻击手段。没有人想到,左梁诗竟然不知不觉地将它改造成了一座攻防兼备的堡垒。

  小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