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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事(2 / 2)


  阿弦还未回头,身后那人走过来:“怎么伤着了?”

  这来者竟正是陈基,阿弦抬头看时,却蓦地发现他已经换了一身新鲜服色,已非之前的司戈公服了。

  陈基矮下身子,似欲查看她伤的如何。

  在陈基的手将碰过来之时,阿弦忙推开他:“等等,干什么?”

  陈基道:“你是不是又冒冒失失扭伤脚了?”

  阿弦失语。

  在桐县的时候,因她对所有的鬼语鬼影听而不闻视而不见,那许多鬼有求无应,怨气积攒,不停地暗中使坏捉弄,是以她整天小伤不断。

  陈基笑道:“不要这样瞪着我,好似我是个拐子一样,前头不远处有一家跌打医馆,我送你过去,给大夫一揉按立刻就好。”

  阿弦也不做声,任凭陈基扶着自己往前而行。

  果然不到一刻钟便来到医馆,陈基将阿弦送了入内:“我还要去巡逻,待会儿得闲再过来看你。”

  阿弦仍不答腔,陈基不以为忤,临行之时又掏出几文钱给了店家:“好生照料我这位小兄弟,若是不够先记在我的账上。”

  那店家自认得他,忙道:“中候客气。”亲送了出门。

  阿弦这才知道陈基已经又升了一级,从八品的司戈升任了七品中候了,一声叹息。

  医馆的大夫为阿弦看了看脚伤,果然经验老到,稍微给她按揉之后,又正了正骨。

  阿弦顿时疼痛立减,大夫复拿了一瓶跌打药酒来,阿弦忙接了过来,自己坐在桌边儿涂抹妥当。

  药酒热力散发,连之前的肿也消了几分。

  医馆本是阿弦忌惮的地方,但此刻阿弦经历了太多事,心境且都不同,自不再如昔日一样畏怯。

  此时阿弦守着一张桌子,泰然自若地涂抹药酒,看似是一个人,实则桌子的周围几乎都围满了围观的鬼魂。

  医馆的掌柜因被陈基特别嘱咐,不敢怠慢了阿弦,见她独自坐着,便过来问道:“感觉如何了?可还有什么别的吩咐?”

  阿弦忽然道:“你离我太近了。”

  掌柜吃惊,忙后退一步:“抱歉。”

  阿弦道:“不是说您。”

  掌柜微怔:“啊?”

  阿弦不便解释,默默转过身,谁知才回头便一个激灵,——原来先前那只鬼不知进退,居然趁机靠近过来,竟胆大妄为地贴在了她的脸上。

  寒气侵袭,阿弦猛地跳起来,情不自禁连打了几个寒噤,口中呵出了白色的雾气。

  “混账!听不懂人话么?!”阿弦怒吼,难受地揉着鼻子。

  “是是是……”掌柜的哭笑不得,只好又远远地后退,陪着笑,不敢再招惹。

  也有许多病患等纷纷侧目,阿弦不想成为众人瞩目,只好握着药酒,低头缩颈往外。

  正将出门,忽听角落里两人低低道:“昨儿晚上司卫少卿杨府出了事,听闻还跟周国公有关,你猜到底怎么样?”

  另一人道:“周国公向来荒唐不羁,难道连未来太子妃的府上也敢大闹?”

  “何止大闹,听说都动了兵器了。”

  “当真?不知为了什么?”

  “究竟为何却不知道,只是昨晚杨府人仰马翻,听说太子殿下也……”

  消息不胫而走!

  东宫。

  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弘儿,你只管如实告诉母后,昨晚到底发生了何事!”

  地上,太子李弘脸色雪白,有些气喘不胜之态,却仍撑着答道:“母后怎么、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事传我入宫就是。”

  武后眼中透出疼惜之色,叹道:“你看看你的身子,已经成什么样儿了?昨日明明还好好地,为何一夜之间就颓弱如此!好,你若不肯说,我便去传杨家的人当面问清就是了!”

  李弘忙叫道:“母后!”

  武后道:“你总该知道,你瞒不过母后。”

  李弘颓然低头:“母后倘若要问,又何必叫杨家的人,为什么不问周国公呢?”

  武后皱眉:“我自然要一个个都问过,但你是太子,故而我先来问你。”

  李弘眼中垂泪:“此事……就算母后问起,我都有些难以启齿。”

  太子双眼一闭,咬牙道:“昨夜,杨立请我跟周国公赴宴,因说起杨府景无殇是细作之事,杨立质问周国公为何不直言相告,却暗中偷偷摸摸行事,两人一言不合,表哥拂袖而去,谁知……”

  敏之去后,李弘又劝说了几句,忽然底下人来报说敏之往后宅去了。

  李弘担心杨立性情急躁,便起身前往查看,谁知来到杨尚院中,却见侍女们都乱作一团,李弘情知不好,将门踹开,却发现敏之按着杨尚,意图强奸!

  李弘身子本就弱,眼见如此情形,几乎当场晕厥,才指着喝骂一声,便有些气喘不上来,敏之趁机抽身出外,扬长而去!

  李弘含泪带恨说罢,道:“母后明鉴,我本以为表哥是家人,向来同他亲厚,谁知他竟这样对我!做出如此禽兽行径……母后既然相问,我不敢隐瞒,只求母后替我讨回公道!”

  武后愕然听罢,本有些不敢全信,但既然是李弘亲眼目睹,又能如何?

  武后暂且忍怒安抚道:“事情既已发生,只想一个解决法子就是了,你也不必过于怒恨。”

  李弘道:“母后可会为我做主?”

  武后道:“此事有些蹊跷,敏之虽然向来风流,但杨尚毕竟将是你的太子妃,又且当着你的面儿,他哪里来的这样大的胆子敢胡作非为?”

  李弘叫道:“但我亲眼所见!”

  武后见他气喘吁吁,忙安抚道:“好,母后答应你,若他真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我绝不姑息!”

  武后说罢,又想起另一件事,乃问:“杨尚……可被玷污了么?”

  李弘道:“这、这……不曾。”

  武后道:“当真不曾?”

  李弘道:“我其实并不知道。但此事并非是她的错儿……”

  武后皱眉:“你是说……”

  李弘道:“不管她是不是清白之身,我都不会计较。”

  武后瞥了他一眼,并未吱声。只又叫他好生休养,又吩咐了御医几句,便起驾出了东宫。

  往外之时,身边儿的宦官牛公公便道:“娘娘,方才奴婢打听明白了,昨晚上国公府传了沈峰前去看病。”

  武后问道:“是什么病?”

  牛公公低低切切地说了几句,武后越发深锁凤眉,眼中带怒:“居然是这样……简直荒谬绝伦。”

  牛公公却道:“娘娘,奴婢觉着此事有些可疑。”

  武后道:“哪里可疑?”

  牛公公道:“依奴婢浅见,周国公虽然性情不羁,却不是个不知轻重的人,昨晚上明明赴宴,怎么会事先服下那种药?”

  武后忖度片刻,咬牙道:“派人去国公府,看看他起来了没有,如果还没死,就让他即刻进宫!”

  牛公公才答应,武后又道:“还有,传杨尚杨立!”

  皇后的銮驾才回大明宫,等候已久的梁侯武三思便上前道:“姑母,求皇后为我做主。”

  武后还未落座,闻言仿佛被扎了一下:“你又怎么了?”

  武三思诉苦道:“那个新任的大理寺少卿袁恕己,拿着鸡毛当令箭,故意寻衅,今天带人硬是要闯入我府中,说是搜查什么东西。”

  武后皱眉:“袁恕己?他去你府里搜什么?”

  武三思道:“他说,是为了之前京兆府那个小官被害的案子,看他那意思,像是怀疑到我的头上……气势汹汹,嚣张之极。”

  武后眼神变了又变,终于一拍桌子:“袁恕己的为人我是知道的,虽然行事张扬了些,但若无真凭实据,给他个胆子他也不敢擅闯皇亲国戚的府邸,是不是你有什么把柄落在人家手里!”

  武三思喉头一动,不敢做声。

  武后喝道:“还不说!”

  武三思低声道:“能有什么把柄,是那个袁恕己,他拿着几颗牡丹花籽,硬说是在那小官儿的尸首上发现的,正是罕见的西河牡丹……”

  “西河”正是武后出身家乡,武后性爱牡丹,又不忘故土之情,特意命人从西河移植了牡丹到上苑。

  而武三思因是武后的亲戚,他又最会投其所好,就也用重金从西河移植了些珍稀牡丹,想要栽培出色后献给武后,故而整个京都长安,除了大明宫的上苑有西河牡丹之外,另外还栽培这种异株的,只有大慈恩寺有两棵,然后梁侯府最多。

  武后倒吸了一口冷气:“你还有什么瞒着我?”

  武三思垂头咳嗽了声:“正如先前跟姑母禀明的,那个姓宋的小官儿,其实真正身份是不系舟的党羽,之前那所谓的鬼嫁夜行,也是他暗中操纵所为,我本来将他拿下想要从他口中得知其他党羽是谁,谁知他嘴硬,受刑不过竟然死了……”

  武后起身,淡淡问:“然后呢。”

  武三思道:“我、我因觉着不系舟之人委实太过猖狂,故而想杀鸡儆猴,所以才把他的头……”

  梁侯还未说完,武后抬手,用力一掌劈落下来。

  “啪!”武三思脸上火辣辣地剧痛,身不由己转开头去:“姑母饶命!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自作聪明!”却顺势跪在地上,扯住武后的衣袖。

  “你何止是在这件事上自作聪明!”武后指着武三思,“崔府卢烟年名声有损那件事,是不是你暗中所为?”

  武三思情知无法抵赖,捂着脸道:“我只是、只是因为太平失踪,生怕被人发现传出不好的话,所以才叫人散播这烟雾的……”

  武后道:“你可知道崔府为什么对待此事反而云淡风轻?你以为举世只有你一个聪明人,把所有人都玩弄于鼓掌之上,岂不知你所做在别人眼中,就如跳梁小丑!”

  武三思一惊:“难道说崔晔已经……”

  武后却并不再提此事,只道:“就因为你这种种自作聪明之举,太平因此差点儿被牵连害死!如今更引火烧身……”

  她微微闭眸,缓缓呼吸了几回,才又冷冷静静道:“你自己惹出来的事,你自己收拾!不要以为每次我都会护着你,给你清理烂摊子!”

  “可是姑母!”武三思急起来,迟疑问,“要是崔晔知道是我所为,他会不会……”

  “那也是你活该!”武后冷笑,转身往回。

  武三思咽了口唾沫,仰头道:“我可是一心……都为了姑母……”

  武后慢慢回首:“那么你暗中挑拨太子跟杨立,让他们针对敏之,也是为了我?”

  武三思脸色发青,呆若木鸡。

  武后看着他无言以对的模样,怒不可遏,挥手将案上堆积的奏折扫落在地,怒吼道:“给我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