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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无声(2 / 2)


  阿弦身边儿的那丫头不住地瞅她,忽道:“你是……当初跟着周国公的那个……”

  原来这丫头是烟年的贴身丫鬟,当初去许圉师府上拜寿,在门口曾见过阿弦,方才瞧着她不似府中小厮,多看了几次,终于认了出来。

  阿弦道:“姐姐好,是我。”

  两人问答之间,就听里头卢烟年道:“是谁在外头?”

  崔升也隐约听见那丫头认得阿弦,便道:“阿嫂大概不认得,是哥哥的十八小友。”

  烟年的声音里透出些许诧异:“是他么?”

  崔升怕她不悦,便道:“阿嫂,原本是我唐突了,十八小弟来找哥哥,因哥哥还没回来,我便先陪着他,谁知惊扰了阿嫂。”

  卢烟年又咳嗽了两声。

  阿弦在外,听她声音柔轻,气息虚弱,便忍不住道:“少夫人,我不是有意打扰你歇息的,我这就去了,你好生保养身子。”

  里头烟年却轻笑了声:“这个孩子……竟也这样多礼。”便对崔升道:“阿弟,你叫十八小弟进来暂坐,他既是有心来探病,难道我反而怪他?只是我病中模样不堪,待我略收拾收拾再见他。”

  烟年对人素来是礼数周全的,崔升却也不感意外,只劝道:“阿嫂不必如此,免得劳累伤身,给哥哥知道了,一定会怪我。”

  烟年道:“我若是这样蓬头垢面地见夫君的小友,就算他不怪我,我也得怪自己失礼于人了。”

  几个侍女入内,相助烟年极快地收拾了一番。

  崔升早退了出来,悄悄对阿弦道:“我的阿嫂,别看着柔柔弱弱,实则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一旦认定了的,谁也改不了。”

  阿弦因听到方才烟年执意要换衣裳打理梳妆,忐忑问道:“我是不是来错了?”

  崔升道:“没什么,你来见一见,对她而言是个新鲜,兴许反而对她的病有好处呢。”

  不多时,里头叫请,崔升才陪着阿弦入内。

  步入内室,阿弦抬头看时,却见前方榻上端坐一位身着浅烟紫的美人,云鬓松松挽就,双耳缀着明珰,眼中朦胧微光。

  虽病弱消瘦,越发见冰肌玉骨,风姿飘逸,犹如天人一般。

  阿弦满心震撼,却觉着比上次在许府门口所见,更加好看了。

  原来今日烟年因自觉病中,颜色颓然,故而有意地让侍女略施脂粉,免得失礼于人,故而比上次所见更有一番不同。

  阿弦忙拱手作揖,恭敬道:“见过少夫人。”

  烟年举手道:“十八弟不必多礼,阿弟,快请他同坐。”

  崔升拉着阿弦坐了,烟年含笑凝视着他:“听说你入了户部了?”

  阿弦道:“是。”

  烟年道:“许侍郎是极温和识才的长者,你有如此造化,实在替你高兴。”她虽竭力平心静气,缓声而谈,但因方才一番动作,未免乏累,气息紊乱,才说了两句,便忍不住嗽了起来。

  侍女忙上前轻轻抚背缓气,烟年道:“抱歉……”一句话还未说完,又咳嗽不停,握着帕子在唇上轻轻一掩,复又紧紧地握起。

  阿弦早看见她的脸色又瞬间的潮红,又见她浑身发抖,十分过意不去,忙站起身:“少夫人,您还是好生歇息,我先去啦,改日再来探望您。”

  烟年咳道:“这……”

  崔升也看出不妥,早也随着站起:“阿嫂且先顾身子,我去将那大夫请来,尽快给阿嫂调治,以后有的是时候见十八弟。”

  烟年勉强一笑,深深呼吸:“又要劳烦阿弟奔走,实在过意不去。”

  崔升道:“只要阿嫂能够好起来,我就算跑断腿都是心甘情愿。”

  烟年又看阿弦道:“既然如此,我这里病气毕竟重,就不留你了。上回我听老太太念叨,说想见你,既然你来了,不如让阿弟带着去拜一拜老太太,她老人家必然欢喜。”

  阿弦正迟疑,崔升道:“我这就带他过去,嫂子快歇息。”

  两人这才退出了烟年房中,阿弦想着烟年的容貌谈吐,又想到这样的绝代佳人偏如此病弱,甚至传出“不治”的流言,心头莫名悲凉。

  崔升道:“这几日因嫂子的病,家里人都十分悬心,祖母也很是忧虑,愁眉不展,阿嫂故意让你去见,也是想让她老人家开开心而已。”

  “原来是这样,”阿弦黯然:“但,方才我看见少夫人握着帕子……”

  那帕子上明明是有一道血痕的,可见烟年方才咳嗽的时候咯血,只是她不愿给阿弦和崔升发现担心,故而竟悄悄地藏握了起来。

  崔升却并未看见,问道:“怎么了?”

  阿弦道:“她……”不知为何,眼前重又浮现方才烟年握着帕子擦血那一幕。

  阿弦摇头,却见烟年躺在榻上,咳了数声。

  她缓缓挣扎起身,斜靠在榻边,双眼望着正前方,不知过了多久,才又探手在枕头底下摸出一张纸来。

  这张纸已经被揉叠过许多次一样,已经满是褶皱,有几处甚至破了。

  白纸在面前慢慢展开,露出上面十分清晰的黑子。

  娟秀的字体所写的,乃是简单明了的四句诗:

  关山客子路,花柳帝王城。

  此中一分手,相顾怜无声。

  烟年的目光闪烁,将这几句反反复复看了数遍,然后她慢慢地咬住发抖的唇。

  忽然,白纸上多了两点水渍,然后水渍越来越多,墨渍洇开,黑漆漆地仿佛是谁凝视的黑色眼睛。

  外头一声门响。

  烟年止泪,将手中的字胡乱又卷了起来,压回枕头底下。

  她抬袖拭泪,方轻声道:“是谁进来,给我倒一杯水。”

  门外那人徐步而入,腰身如青竹般挺拔,玉带上悬着一枚铜色鱼符。

  他走到桌边儿,摸了摸桌上的茶壶,觉着温热,便举手倒了一杯。

  修长干净的手指捏住杯子。

  里间传来烟年低低咳嗽的声音:“没有人么?”

  于是,他探手入袖中,竟逃出了一个小瓶,拔出塞子,小心往杯中倒了半瓶。

  透明的液体入水,顿时消散无踪。

  而他举着杯子入内。

  烟年抬头,忽地微笑:“夫君回来了。”

  正起身要迎,那人上前两步将她止住:“不必劳动,不是要喝水么?”把手中的杯子递了过去。

  烟年道:“有劳了。”双手接过,烟年慢慢吃了口,忽然微微皱眉。

  对面问道:“怎么了?”

  烟年抬眸,两人静静对视片刻,烟年道:“没什么,大概是我病久了,口里觉着苦的很。”

  对面伸出手来,似要接过杯子:“若实在苦的厉害,就不必喝了。”

  烟年摇头莞尔:“不必了,现在细品,却又似泛出一丝甘甜来,多谢夫君。”

  她举起杯子,一口,两口……终于慢慢地饮尽。

  对面的人只是静静地看着,在她喝完之后,便站起身缓步往外而行。

  走不多时,身后“彭”地一声闷响,一个空了的茶杯跌在地上。

  烟年的呼吸开始急促,她忽然举手在嘴边一遮,手指缝中却涌出血来,她却一声不吭,双眼只是死死地盯着地上的那个空杯盏。

  ——“哥哥!”

  有些高亢的、充满喜悦的叫声从耳畔响起。

  阿弦猛地打了个哆嗦,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站在廊下。

  身边儿的崔升正疾步往前而去,就在两人的正前方,有一人缓步而来,仍着吏部的公服,腰间鱼符微微摇曳,身姿端正,气质清贵,正是崔晔。

  崔升上前行礼:“哥哥回来了。”

  崔晔点头,星芒隐隐地目光越过他,看向阿弦。

  阿弦却仿佛长在了原地一样,双脚动弹不得,只是眉头紧锁,黑白分明的双眼中是难以克制惊怒交加,狠狠地瞪着崔晔。

  崔升察觉,回头看了一眼,心生诧异:“十八小弟……”

  正要催阿弦过来行礼,身边人影一晃,却是崔晔自个儿往前走去,崔升只得跟上。

  崔晔走到阿弦身前,将她怒意勃发的神情看的分明:“怎么了?是不是……”

  他本以为阿弦也许是又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举手想要在她肩头一护。

  谁知阿弦及时抬手,将崔晔的手拍开,同时跳后一步。

  崔晔一怔。

  阿弦张了张口,却没有能说出一个字儿。

  终于,颤抖的抬手指着他:“为什么?!”

  她的双眼早已经通红,泪在眼里打转,不知是因为伤心还是愤怒。

  崔晔皱眉道:“阿弦,你在说什么?”似想到了什么,眼神在瞬间暗沉了几分,思忖地望着她。

  阿弦眨了眨眼,泪已经掉下来:“你干吗那么对她?”

  崔晔脸色微变,往后瞥了崔升一眼,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阿弦试图挣开,却无法,只好用力打了他几下,想迫使他松手。

  此时崔升已经来到跟前:“哥哥……十八弟?”他瞪大双眼,分不清这是怎么了。

  崔晔不睬他,只盯着阿弦沉声道:“你跟我来。”

  阿弦怒道:“我不要!”被他不由分说,硬是拽着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