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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中美人(1 / 2)





  两名宫人并肩走过廊桥,宫靴踏在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沉闷声响。

  忽然其中一人望着前方梅树下,低低道:“快瞧,那是……”

  旁边的内侍抬头看了眼,却见朵朵白梅灿灿,一道清雅出尘的身影若隐若现。

  遂小声说道:“那不是崔天官么?听说天后今日传他进宫,这会儿大概是要出宫去了。”

  “天官在这里做什么?”

  “嘘……还是不要多管闲事。”

  两名内侍碰了碰肩膀,仍旧目不斜视地垂首快步离去了。

  ***

  阿弦躲在崔晔的怀中,一动也不敢动。

  直到听见两人脚步声远去,才用力推了他一把:“阿叔!”

  崔晔轻轻地咳嗽了声,面上流露极罕见地一丝赧颜之色,然后有些刻意地转头看向旁侧:“我们出宫去罢?”

  这几乎像是孩子式的耍赖。阿弦简直不敢相信:“你……”

  崔晔又咳了声,这才扫了她一眼,用一种无懈可击的语调哄劝似的说道:“出去了再说好么?”

  阿弦无法形容此刻自己的心情。

  出宫门后,两人上车。

  其实经过方才那场“突如其来”,阿弦暗自赌气,本不想跟他同车,但是毕竟还有一件要紧大事,也顾不得计较这些“小事”。

  自出宫以来,崔晔都不曾主动开口。

  阿弦瞥了他几次,终于忍不住道:“阿叔以后不要这样了。”

  “嗯……”崔晔应了声,未曾看她。

  阿弦道:“给人看见了怎么办?”

  崔晔不答。

  阿弦不满:“你听见了没有?”

  崔晔笑道:“自是听见了。”

  阿弦瞪着他,很觉疑惑,又有些愠恼:“方才在皇后面前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我还以为你早就出宫走了。居然敢光天化日之下,在宫里……”咬了咬牙,并没有说下去,哼了声转开头去。

  耳畔悉悉率率的声响,阿弦偷偷瞟了眼,却见他挪了过来。

  幸而并没有做其他动作,只是垂眸道:“莫要生气,以后不会了。”

  阿弦挑眉:“真的不会了?”

  崔晔认真地沉思片刻,郑重道:“放心,我会尽量自制。”

  阿弦匪夷所思地睁大双眼:“这是什么意思?”

  崔晔手拢在唇边,似咳非咳,笑而不语。

  狠狠地白了他一眼。阿弦决定不再跟他说这个“不便启齿”的话题,毕竟还有索元礼那件事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其实……我先前去吏部找过阿叔。”阿弦深吸了一口气,手却不由自主握紧了几分。

  “嗯?”崔晔有些疑惑,他当然知道阿弦的脾气,若非有什么要紧之事,绝不会唐突去吏部寻人:“出了何事?”

  一想到那人的名字,心头顿时又涌动战栗起来。

  阿弦双手又紧了紧:“我、我今日去寻找蓝郎中回来的路上……见着了一个人,我怀疑他……就是在韶州害死了周国公的人,同时也就是、就是当初在羁縻州害阿叔的人。”

  崔晔在听到阿弦说敏之之事的时候,反应还算平常,只听到最后一句,身子在瞬间微微绷紧:“是……是么?”

  他并没有说“是谁”,而是说“是么”。

  阿弦略觉古怪,却并未深思,只道:“当时狄大人陪着我,他告诉我,那个人就是梁侯身边的得力之人,名叫索元礼,是一名胡人。”

  崔晔凝眸,未曾言语。

  阿弦见他竟无惊愕之色,疑惑道:“阿叔可知道此人?”

  崔晔点头。

  阿弦心头一动,惊疑交加:“总不会……阿叔已经知道了?”

  崔晔默然。

  阿弦的心越发跳的厉害:“说话呀!”却不等回答,又着急地抓住他的手:“我认定那行凶恶徒就是索元礼,那他的背后之人一定是梁侯,而且当初括州刺史张勱那在朝中的‘靠山’十有八九也是他,这人如此狠毒,暗害阿叔在前,又谋害了周国公,私底下还勾结外官,贪墨朝廷的救灾钱粮……一定要尽快铲除才是……”

  崔晔忽地探臂将阿弦拥入怀中。

  阿弦呆了呆,就听崔晔轻声道:“这件事,阿弦不要管好么?”

  阿弦用力一挣:“阿叔说什么?”

  崔晔察觉她的惊恼之意,便道:“正如你所说,我已经知道羁縻州的事有梁侯的影子,但是要铲除梁侯,并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阿弦叫道:“向陛下跟娘娘揭发他的罪行呀!”

  “阿弦你听我说,”崔晔沉默片刻,终于缓缓说道:“处置梁侯容易,但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梁侯是圣后的羽翼,尤其是现在周国公殒没,若在这个关头弹劾举报梁侯,圣后必然以为是针对武氏族人,事情的发展反而会适得其反。”

  阿弦屏住呼吸:“别的不论,只是我方才所说的三件事,都足够武三思死上千百回了呀,难道皇后还会包庇他?”

  “皇后是个决绝果断的性子,杀伐决断,但是皇后现在所处的位子决定了她对事情的考量方向。”

  “我,我不懂……”

  崔晔耐心说道:“皇后首先要保证自己的地位,才能掌控朝局,杀伐决断,你看,周国公才殒没,皇后立刻把你们户部的武懿宗官职提拔,并把武承嗣从岭南招了回来,难道皇后觉着二武是人才才要招揽的么?并不是,皇后只是在巩固自己的地位而已,所以她需要武氏族人作为可信的羽翼。”

  阿弦道:“但是如武三思这种作恶多端的……”

  “就算是他这种作恶多端的,不到完美时机,皇后也绝不会容许任何人动他。”

  阿弦的心凉了一半,她想反驳,却又似乎无话可说。

  “这些话,我本不想告诉你,”崔晔叹了声,看着她恍然若失的模样,手轻轻抚过阿弦肩头:“武三思的身份特别,就像是一张护身符,外人要下手处理他很难,所以当初周国公在的时候,我甚至曾经想过……”

  ——能跟武三思斗的人,长安除了贺兰敏之不做其他人选,怎奈敏之是个不可控制之人,所作所为惊世骇俗。

  两虎相争,各有胜负,情势瞬息万变。

  本来只要敏之正常些行事,假以时日,顺理成章地除掉武三思不在话下。

  直到贺兰氏身死,成了一个悲剧的转折点。

  “我不信没有别的法子。”阿弦仰头望着崔晔,极为愤怒,“就让我去皇后面前说明……”

  崔晔沉声道:“不许你去插手。”

  阿弦道:“是怕皇后迁怒,杀了我吗?”

  崔晔垂眸看着阿弦的脸,——阿弦屡屡顶撞武后,但却几次有惊无险,这其中虽有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在,但崔晔知道,其中最大的原因,仍是方才他说的那个理由。

  阿弦对武后而言,是个“必须要存在”的人。

  “女官”的身份,就像是一枚探路的棋子,开道的先锋,对武后而言,必不可少。

  就像是武后想要提拔的那些武氏族人一样,异曲同工的道理。

  可是一旦阿弦的存在威胁到武后……

  敏之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

  “阿弦,”忍不住在她发上轻轻地亲了一下,道:“答应我,这件事交给阿叔来做。”

  阿弦眨了眨眼,眼前又出现那风沙之中,冷月之下踯躅而行的清瘦身影,鼻子一酸。

  “阿叔……”阿弦张手将崔晔抱住:“我只是生气,为什么这样的坏人没有得到应有的下场,我不想看到他耀武扬威,一想到是他害阿叔……我就、就……”

  阿弦吸了吸鼻子,忍住哽咽。

  崔晔将她下颌轻轻一抬:“不许落泪,”他叹道:“不然我……”

  崔晔当然知道阿弦在为自己悲愤感伤。

  看着她伤心的模样,胸中竟也有些难以自制的酸软。

  之前在大明宫中,看着阿弦在武后面前无畏无惧,为蓝名焕仗义执言,他虽看似不动声色,但原本平寂似水的心境,却起了一丝莫名自傲的涟漪。

  是的,他为面前的这个孩子而觉着骄傲。

  这种心绪,几乎让崔晔双眸之中的冷静消散,不知不觉染上了一份爱慕的温柔。

  之所以不去看阿弦,是不敢看,生怕看过去就再也忍不住,无法隐藏。

  阿弦问,为什么他会喜欢她,崔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身上委实有太多太多,数不清的让他喜欢的地方,这种感情甚至超出了平淡的“喜欢”二字,却掺杂了太多太多复杂的情感,似他这样清明冷静的人,甚至也无法一一分析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