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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叔别走(2 / 2)

  “儿子怎会这样做,”崔晔摇头道,“母亲难道不知道我的心,如果请御医能让阿弦好起来,我怎会有半刻犹豫?”

  崔夫人略松了口气:“听你的意思,是想到好法子了么?”

  崔晔道:“本是想请窥基法师,不过法师云游天下不知所踪,但我方才已又想到一人了,不过这人脾气古怪,需要我亲自去请。”

  “请请请!”崔夫人一叠声地说,又问:“是什么人?”

  崔晔道:“母亲可记得,之前为陛下将风疾治好了的那个人么?”

  崔夫人一怔,却又很快转怒为喜:“是他?若真得此人,那阿弦一定无恙了!”

  ***

  崔晔安抚了母亲,又叫人把崔升唤来。

  ——“我要连夜去曲池一趟,虽会尽快赶回,却也无法定论,家中一切你且照看好了,尤其是阿弦之事,不许人私传。”

  “去曲池?”崔升一怔。

  曲池坊在长安城的东南方向,已经是最偏僻的地方,靠近城门处了。

  崔升惶恐道:“夜间风大寒气甚重,去曲池又远,哥哥之前的风寒才好,本该好生保养,不如我代劳前去。”

  “不必。”崔晔说罢起身,又道:“对了,我已吩咐人看守院子,在我将人请回来之前,严禁任何人去动那棵牡丹。”

  “是。”崔升答应,又忐忑道:“哥哥,阿弦的事,公主跟沛王殿下是亲眼目睹的,他们回宫之后……”

  “我已交代了沛王跟公主,无妨。”

  崔升见他胸有成竹似的,略松了口气:“哥哥可有把握救治阿弦么?”

  崔晔道:“只要我请的人到,一定无碍。”

  正犹豫着问是去请何人,崔晔已道:“家里的事就交给你,若有差池,唯你是问。”

  吓得崔升一个愣怔,竟忘了问。

  刹那间,崔晔已披了大氅,边系带子边往外而行,崔升忙上前帮他整理。

  送了崔晔出门,崔升在门首呆立片刻,转身入内想再去看一看阿弦。

  将到之时,忽然想起崔晔说是去“曲池”。

  “曲池?曲池……”崔升若有所悟:“难道哥哥是去请他?”

  正在寻思,便听有人问道:“你在念叨什么?”

  崔升回头,却见是袁恕己立在前方,——原来方才袁恕己在房中探望阿弦,不多时崔夫人却又来到,袁恕己才退了出来,正惦记着再去找崔晔,却碰见崔升心事重重而来。

  袁恕己又问道:“你哥哥呢?”

  崔升道:“方才出府去了。”

  袁恕己想到先前崔晔所说去寻窥基的事,疑惑:“窥基法师不是不在长安么?他这会儿出门做什么,如今夜深已经关了城门,又不能出城去了。”

  崔升道:“并不是出城。”

  “不是出城?那是去哪里?”袁恕己越发疑惑。

  ***

  夜深人寂。

  阿弦抬头,却见月明星稀,天旷地阔。

  “原来当一棵花草是这样感觉。”阿弦感叹,想抱住自己有些发冷的肩,两片叶子却无力地一抖而已。

  “虽然清闲,但也有些太过身不由己了,”阿弦左顾右盼,有些担心,“如果遇到了一个手快的,一把拔了去或者折断了,都没有地方说理去。”

  想到之前被袁恕己掐着,阿弦叹了声:“幸亏没有死在少卿手里,不然更是冤枉极了。”

  她喃喃自语,这世间却只有她自己能听见自己的声音。

  不禁打了个哆嗦,阿弦道:“这里真安静啊,居然一个人也没有,连个鬼都没有。”

  仿佛是为了回应她的召唤,夜风拂过,阿弦眼前多了一道飘忽的影子。

  “咕咚”,咽了口唾沫,“不会这样灵验吧……”

  这来者眯起双眼,俯身看着阿弦,盯了半晌,忽地哈哈大笑起来。

  阿弦诧异,继而叫道:“周国公!你笑什么!”

  原来这来者居然正是做了鬼的周国公贺兰敏之,敏之大笑数声,俊脸扭曲,又笑道:“你怎么变成了这个鬼样子?”

  阿弦吃惊:有生之间非但会变成一枝花,而且会被一只鬼嘲笑“鬼样子”。

  “怎么样!”横竖无法变化回去,更加无法逃避,阿弦索性破罐子破摔,“难道不好看么?”

  “好看,好看的很。”敏之复定睛看了她片刻,重又放声大笑。

  阿弦愤怒地转头不看他,敏之靠近过来,脸快贴到她的脸上了,阿弦紧张:“你干什么?”

  敏之凝视着她,点头道:“说实话,你这个模样儿,倒的确比先前好看多了。”

  阿弦嗤之以鼻,忽然想到这不是置气的时候:“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敏之道:“我知道你不可能夜不归宿,又察觉……”

  “察觉什么?”

  敛了笑,敏之道:“察觉你的气息有异,微弱的像是随时会消失一样,所以猜到你可能出事了。”

  阿弦道:“那你可知道我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儿?”

  敏之摇了摇头,试着伸出手指碰一碰她的叶片,忽然又极快地缩手,皱眉道:“奇怪。”

  阿弦问:“怎么了?”

  “这花……”敏之皱眉。原来方才试着碰触花朵的时候,却觉着这花上像是有一股吸力,几乎让他身不由己地要扑了上去,敏之警觉:“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听阿弦将白日发生之事说罢,敏之惊疑道:“我也听说了崔府所开冬日牡丹的奇事,但是这崔府不是任何鬼魂都能进来的,所以不知究竟,但是照我看来……”

  阿弦呆呆听着,敏之道:“这个……不是偶然而开的花,像是有人故意布下的。”

  “这又是为什么?”

  敏之谨慎地说道:“这花就像是一个容器,会吸食魂魄容在其中。”

  “吸、吸魂?”阿弦惊。

  若真如敏之所说,如此可怕的牡丹,怎会在崔府开放?莫非……是要吸什么人的魂魄?那到底……

  敏之又说:“先前崔晔离开府中,我才得以进来,这样夜晚他去了哪里?”

  “阿叔出府了?”阿弦也诧异起来。

  敏之道:“你也不知他去往哪里?”

  见阿弦摇头,敏之抬头看了看远处:“不过,我方才看见花园外有人看守,可见他是个谨慎的人。”

  “嗯?”

  敏之又看向她:“你如今魂魄在这花儿上,若是有那不长眼的手贱之人一把将你薅了,我看你连鬼都做不成,只怕要就此魂飞魄散了。”

  阿弦忙啐:“乌鸦嘴,还不住口!”

  敏之笑道:“不管这花儿是何人所布置,既然生在崔府,自然是要害崔府的意思了,所以竟然是你替崔府挡了灾了。”

  阿弦想了想,叹了口气:“那倒也罢了。”

  “什么罢了?”

  阿弦黯然道:“没什么。”

  敏之打量着她:“你不用担心,崔晔在这个紧要关头出门,必然是有可靠的救兵,还需要他亲自去搬的那种,所以你放心,只要他回来,你就得救了。”

  有些冷,阿弦吸吸鼻子:“哦。”

  “你怎地并不觉高兴?”敏之惊奇地问。

  阿弦道:“我忽然觉着,这样也不赖,至少……至少比一枚棋子要强。”

  “棋子?”敏之挑眉,“你怎么了?”

  阿弦耷拉着脑袋。

  崔晔跟康伯所说的那些话,句句似大有内情。

  虽看似简单的话语,底下却一层层波澜,让阿弦想要深思,不敢深思,其实也想不通。

  敏之却是刀子嘴豆腐心,因见阿弦着实忧郁似的,便故意道:“对了,我先前进府的时候,看见夫人守在你身旁呢,像看着亲生女儿般情深。”

  “嘿嘿……”阿弦才一笑,笑便如水化冰,戛然而止。

  阿弦想起了之前令她悬心的那件事:

  ——“韦江品貌端庄,同我家又是亲故,正是天注定的大好姻缘,我已请人择好了黄道吉日,这门亲事就如此定了。”崔夫人端坐在上,肃然地说。

  “这正是亲上加亲,天作之合。”接口的是韦江之母,笑的双眼眯起。

  白日进府,崔夫人握住她手笑语晏晏的时候,阿弦眼前所见便是如此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