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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路偏相逢(2 / 2)

  禅师却撑着道:“让十八子……提防、惑心之……”

  尚未说完,便已不省人事。

  陈基道:“我也不知是否听清楚了,不晓得是‘祸心’还是什么别的。”

  狄仁杰想了会儿,问阿弦道:“这件事透着诡异,你说是不是你所见的那个……”

  阿弦不知如何作答。

  陈基问道:“你看见的什么?”

  阿弦道:“你的伤怎么样?不要大意。”

  陈基虽知道她是转开话题,但见她关怀自己的伤,便一笑道:“骨头折了,不过只是小伤而已。要是有什么差遣,你们两位说就是了。”

  阿弦垂眸,忽然看向狄仁杰,向他使了个眼色。

  狄仁杰便道:“陈大人,伤筋动骨,不是好玩的,你且休息,让人来给你瞧瞧。”

  陈基心似明镜:“好,两位也请便。”

  这边阿弦便跟狄仁杰又走到里间,狄仁杰道:“你想说什么?”

  阿弦问道:“狄大人,方才咱们跟殿下说起……高僧的车驾出事的时候……”

  狄仁杰不等她说完就道:“你也看出来了?我还觉着疑惑,方才殿下听我们报说马车翻了,脸上并无多少惊愕之意……倒好像是……好像是已经知晓一样。”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齐齐噤声。

  直到外间传来刺史贾昱的声音:“陈大人……这是怎么了?伤的可严重么?”原来贾昱听说陈基受伤,便忙来探望。

  陈基笑道:“不妨事,小伤而已。”

  贾昱道:“该死该死,这是我的失职了,竟让陈大人在雍州受伤。”又吩咐下人传大夫前来。

  听着两人在外的寒暄客套之声,狄仁杰跟阿弦走到窗户旁边,狄仁杰凝视着半开的窗扇外头,道:“恕我大胆的问一句,你觉着殿下跟马车摔落谷底可有什么关系?”

  阿弦一愣,继而明白狄仁杰是在怀疑沛王李贤,忙道:“不不,绝不会!”

  狄仁杰道:“那为何殿下的反应这样奇异?”

  阿弦也想不通,然而心里却有个可怕的猜测:“总之殿下绝不会做这种事,我相信他不会如此。”

  狄仁杰跟她对视片刻,终于道:“好,殿下一向性情宽厚仁慈,我也不愿把他想的那样,之前殿下放胡浩然出狱,因此有引发了新的血案,这件事很快就会传回长安,天后是个严苛的性子,一定不会轻易宽恕。”

  阿弦轻轻一叹:“但这也非殿下的本意。”

  “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狄仁杰说到这里,“但是,出现在案子里的那厉鬼来历不明,倘若你能查明缘由,证明是这恶鬼唆使杀人,也许……天后面前可以为殿下辨明辨明。”

  阿弦很以为然,拱手郑重答道:“我会尽力。”

  这夜,阿弦跟狄仁杰分头行事。

  一个审讯命案,一个继续翻阅有关昔日递呈的田产纠纷卷宗。

  不知不觉,子时已过。

  阿弦揉了揉有些发花的双眼,喝了口茶,那茶却是冰凉的。

  不以为然地放了回去,顷刻,身旁有人道:“喝这个。”

  阿弦抬头,却见是陈基不知何时来到,右手被上了夹板,吊在胸前。

  阿弦一怔:“陈大人还未歇息?”

  陈基听着“陈大人”三字,面上却仍带笑如故:“你们都还没睡,我怎么敢就先歇了。”

  “你身上有伤,跟我们不同。”

  阿弦道,低头不去看他,目光转动,却又看见他方才放在桌上的那盏茶,是热茶,散发着袅袅热气,旁边还有一碟子点心。

  陈基笑道:“趁热喝一口,我记得你喝凉的就会犯恶心的。”

  阿弦不知如何作答,只低着头嘴角略一牵动。

  陈基见她不动,便道:“若不是太着急,不要又熬一整夜,你毕竟不是……铁打之人。”说罢退后几步。

  阿弦抬眸瞥了眼,见他竟然出门去了,又扫了眼那茶,终于端起来吃了半杯,果然心口的那股森然寒意散了好些。

  这半夜却并没有白熬,阿弦把手头上的八宗田产纷争卷宗看过,包括胡浩然跟今日凶案的王叁王明两家,心里大抵有数,将卷宗分作两叠放好,略做了标识。

  直到此刻,心里才有了几分底气,阿弦伸了伸腰,打了个哈欠,便叫两名副手先去歇息。

  副手去后,一阵风从外吹来,烛影摇动。

  阿弦又看见桌上的点心,不免有些饿了,见左右无人,便拿了一个吃了,入口却觉得十分香甜,正觉着受用些,谁知袖子一动,无意中将茶杯打翻了。

  里头剩的茶水翻流出来,顿时湿了面前的卷册。

  阿弦忙去收拾,将茶水抖落,又去擦拭,那一抹茶渍却迅速殷开,深色在眼前晃动。

  眼前模糊,意识也有些不清,阿弦摇了摇头,倦意迅速袭来。

  ***

  睁开双眼之时,却见身处一处桃林之中,晨雾飘渺,冷风沁然。

  阿弦正觉茫然,耳畔忽然听到有人念道:

  “寂寂寥寥扬子居,年年岁岁一床书。独有南山桂花发,飞来飞去袭人裾……”

  这吟诵的声音,清朗中透着寂寥,念的却正是卢照邻的《长安古意》中句子。

  “是殿下……”阿弦诧异,忙循声而去,走不多时,果然见晨雾中有一道身影伶仃独立。

  阿弦不由放慢了脚步。

  正前方的一株桃树下,李贤便站在那里,一身银白色王服,簪冠玉带,衣袖随清晨的寒风簌簌发抖,青年的身影看来如此孤独。

  心底竟有一抹伤感掠过,阿弦走前几步:“殿下怎么一个人在此?”

  李贤闻声缓缓回身,阿弦看清他的正面,整个人如坠入冰窟。

  ——只见李贤银白色的袍服已被血染透,连秀丽的脸上也溅了大半鲜血,他手中握着一把极薄且快的匕首,鲜血滴滴答答,往下掉落。

  “殿下……”阿弦的舌头几乎都僵住了,望着李贤有些鬼魅森然的脸,忽然间觉着胸腹处剧痛。

  她像是预感到什么一样,极为惧怕,却无法按捺地缓缓低头。

  目光所及,阿弦惊见在自己的胸口竟赫然开了一道血口,鲜血汩汩奔涌而出。

  李贤手中握着的那匕首的尖端,正指着那道伤口,像是才从里头拔了出来一样。

  阿弦无法置信,但痛楚却如此鲜明,她手捂着胸前,疼得弯腰。

  阿弦望着面前的李贤,不知李贤为何要下此毒手。却见李贤双目茫然,而在他身后,那厉鬼长长地红舌头舔着尖锐如钩的鬼手,狰狞而得意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