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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广漠狼图腾(三)





  等等!

  青离一个激灵坐起来,呼哧呼哧地大口喘气。

  这不就是那个把她从柜子里拉出的官差么?居然,居然想起来了!

  那么然后呢?她赶快在脑中疯狂搜寻……

  和胖官差很长一段时间的四目相对之后,却忽然听到,他回头冲另一些人喊:“这边什么都没有!”

  “哦?反正是两个小鬼,上报死了算了!”远远地传来答话。

  当时的她和姐姐,完全愣住。

  那官差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保持了最后的善良……

  想到这里,青离,坐在驿馆床上的青离,突然呆住了,她一下子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想不起他的相貌。正是因为这件事,有人放过了她们姐妹俩的这件事!

  这么多年来,青离几乎彻底忘了,以为逃跑得一帆风顺,完全是依靠自己的运气。可为什么会选择忘记呢?因为这件事会削弱她的仇恨,而仇恨,便是她长久以来赖以生存的基础……

  原来这个世界,始终,既不太好,也不太坏,它只是保持着灰色,波动而冲突地运行着。

  任何时候,你都可以重新选择。然后,迎接选择之后那同样无比矛盾的人生……

  青离一觉醒来,太阳居然都到了中天。她忙起身洗漱,见云舒的房间从外落了锁,便向人打听。驿馆的老仆恭敬地告诉她,云舒刚出门,说要去见什么人,走时本想叫她,结果看她的房门没开,知道她昨晚折腾到后半夜才睡,这才罢了。

  青离道了谢,便也忙着去街上找,却见前面一人长身玉立,虽背对着她,但是看那身形,必是云舒没错。

  “云舒!”青离忍不住喊他的名字。

  “叫我?”

  青离惊讶地张大嘴,声音怎么是从后面传来的?

  她立刻扭头去看,后面果真是云舒没错,那前面的是……

  讶异间,前面那人也回头走到她面前,认真地上下细看她,然后甜甜一笑:“我认识的女子里头,还是你穿青色最好看。”一句说得很真诚的甜言蜜语。

  “天翔,是你啊。”青离笑得有点尴尬,本想问问他怎么在这儿,但觉得人家兄弟大约自有联系的方法,便没开口。

  再看赶到两人身旁的云舒,他似乎变得有些不太一样了:在天翔出现之前,他神采奕奕,略带狡黠,杀伐决断,颇有名捕的架势。而此刻,甚至连她,都没能注意到云舒就在自己的身后。

  青离曾经以为是天翔太明亮,但现在她发现,其实更大的问题是在云舒这里:他自己,暗淡了。不知怎么,她突然想起孙娇娇送给侯爷的那幅字上的落款,那是另一对姓沈的兄弟:沈度、沈粲。一个专攻楷书,一个擅长行草,所谓“不欲兄弟间争能也”。那并不见得是虚伪,而是一种——怎么说——生态。只要人与人打交道,就会自然形成的东西。

  面对不同的人,一个人会活在完全不同的生态中,就像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面对兄弟朋友时却可以义薄云天。每个人以为自己看到的一面才是真相,所以常对别人看到的感到惊诧。所以,青离对云舒在天翔面前的暗淡感到无法理解的同时,说不定天翔也觉得,云舒在青离面前的明媚才是不正常的。

  而青离,很不喜欢云舒在沈天翔面前表现的那个样子。

  如果天翔消失呢?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青离却立时被自己的邪恶吓了一跳。就算她万般的偏向云舒,也不该如此想天翔啊,于是她的眼神闪烁不定,在心里飞快地内疚道歉。

  当下,沈家兄弟与青离一起回驿馆围炉谈叙,听说了青离和云舒在山东重逢,天翔抚掌大笑。

  当然,两人谁也没说相逢的地点……那个也太不好解释了……

  “当初你自请去山东抓那采花大盗花五,我还劝呢,早知能遇上青离,我就去了。”天翔又笑道。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青离心中猛然一紧。这是她早就怀疑却又不敢深想的一件事:云舒的出现,未免过分的巧了。

  神州之大,云南两广江浙他什么地方都不去,却偏偏去了山东。而山东也分了许多县镇:泰山、曲阜、济南都是鼎鼎大名的大城,可他偏偏出现在昌乐那种小地方。

  青离也曾宽慰自己,这大约就是上辈子注定的缘分了(虽然似乎是孽缘……)。但对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她心里始终半信半疑。就像她做下的许多案子,都被归为是神鬼所为,但这只是无能的查案者逃避无能的说法。可此时的她,是不是也像那些无能之辈一样了呢?

  正想着,又有一句话尖锐地刺进她的耳膜:“你去山东,可听说昭阳侯那里出了‘不恕’的案子?”

  “有所耳闻,但因没人报案,官府也无法查证。”云舒答道。

  这倒并不出乎青离的意料。豪门大户讲究脸面,怕家丑外扬,死几个人并不算什么,而这点心理,正是柳不恕至今依然能逍遥法外的主要原因。

  “你跟柳不恕的案子也好久了,一直没什么进展么?”天翔又问。

  “惭愧,”云舒低头道,“原本去年春夏都还有信儿,后来不知怎的,线突然就断了,又有旁的几件事忙,所以也没怎么顾得上。”

  “忘了忘了,青离的推理也很厉害啊,你有没有将柳不恕的案子说给她听——青离,帮帮忙。”天翔先问云舒,之后眼睛转向一边,又看着青离。

  “啊?哦。”青离脸上赔笑,心中吐血,含混着应声。

  “说哪宗呢?”云舒问。

  “一年多前寿王的好了。”天翔道。

  “那种死法……换一宗吧……”

  “案子而已,再说她又不是不懂,”天翔瞥他一眼,自顾自讲起来,“一年多前云南有个番王……”

  青离过往的记忆一下涌上来,那件事她干得也确实阴损了些。

  当时的情形是,寿王身边有两位爱妃,丽妃妖艳泼辣,霞妃风流妩媚,二人斗得势同水火。忽然有一日,丽妃不知从哪里弄来一种增兴之药,一连七夜将寿王牢牢绑在自己身边,而就在霞妃捶胸顿足、眼中喷火时,第八日早晨,寿王死在了丽妃的床上,剖开第八颗碧绿的丸药,里面有极细小的一张字条:第七丸是牛的剂量,慎用。落款“不恕”。

  “这个不恕,甚是促狭狡猾,就那样面都没露,便生生弄死了一个王爷。”天翔的笑声把青离拉回了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