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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86)(2 / 2)

  小鼓之前被那阴寒闷得脸色苍白,此时方才缓过来,大锣给她喂过药后才放下心,扭头去看那碎成两半滚落的木像,然后又转而看向漓池,两只眼睛亮晶晶的。

  漓池瞧着他笑了起来,他这一笑,之前的威势便散了,好像又变回之前那个平和的客人。

  大锣胆子就大了起来,对漓池问道:他们都被除掉了吗?

  除掉缩在桌子底下的四个倒霉鬼又发起抖来。

  漓池道:是吓唬一番,让他们不再敢作乱罢了。

  大锣扁了扁嘴,气愤道:他们都不好!我爹免费给他们刻木像,他们还想害我们!他们那么坏,以后说不定还会害人!

  他手上握着自己的那柄小雕刻刀,眼睛里的后怕褪去后,就露出凶气来。

  漓池摇了摇头:小小年纪,哪那么大凶气?不要这么非黑即白的。

  大锣没有反驳,但小孩子藏不住心思,脸上露出很不服气的神色。老汉之前忙着给小鼓揉按了几个穴位,这会儿小鼓已经彻底恢复了,才回神注意上大锣,一眼瞪上他不许他再乱说,又拉着他要向漓池道谢。

  漓池摆了下手,又看了一眼大锣,才道:这两个孩子的问题与你这门手艺不相干。他们的命还是这些有应公帮着保下来的。

  怎么会?大锣瞪大了眼睛。

  桌子底下缩着的几个有应公拼命点着头。

  漓池笑了一下:你出生的时候,外面没有起乐,只平地响起一声锣,可后面找到是谁敲的锣没有?

  老汉没有说话,脸上的刻痕却皱得更深了。他当时没有多想,光顾着孩子哭了。那声锣响声如炸雷,没有半点预兆。可没有吹打帮腔的,又不是红白之事,谁会闲着没事儿只敲一声锣呢?

  漓池目中照见因果,因果编织勾做命数,众生入网,今日之遭遇,皆由去日之所行而结果,今日之应对,又将为来日之遭遇种因。

  你命中无儿无女,孤寡一生。这两个孩子原本也当转投他处,现在虽然被保下了,但并非没有代价。

  所以大锣生下来的时候就不会哭,而等到第二个孩子小鼓的时候,她的身上则几乎没多少活气。

  怎么可能老汉喃喃道,他的脸紧紧皱着,似乎很难接受。

  这也很正常,人们总是很难接受自己的苦难来源于自身,但若是能够找到一个外力,将苦难的原因归结于此,仿佛便能够从中得到几许安慰。

  原本畏缩在木像中的有应公们听见漓池此语,胆子也大了些,悄悄把目光投注过来,看向老汉和两个孩子的眼神又带上了不满与理所当然。

  漓池哼了一声:怎么?救了人一命,便觉得自己可以掌控人家一生的命数了吗?我今日放了你们一马,你们是不是要永远任我差遣了?

  木像中的目光一下收敛了起来,那几个滚落在外面的有应公中,有个大着胆子接话道:只要您看得上,我愿给您当牛做马!

  我看不上。漓池道。

  接话的有应公一下噎在那里。

  他们他们老汉听不见鬼语,却能听见漓池说话,不由惊骇。

  没事,他们做不了什么。你这门手艺没什么问题。至于吴侯漓池摇了摇头,他治得好病,却救不了命。

  为什么?大锣急切问道,小鼓的病好了,她不就没事了吗?

  小鼓拉了拉他的衣摆,轻声说道:命和病是不一样的。

  她自小感应就强,能分辨周围有没有阴魂,对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事情也很有些感觉。他们本不该活下来,可却活了下来。强留下来的命,又能有多长呢?

  可是吴侯那么厉害!他怎么会没有办大锣急了。

  在这个即将长成少年的孩子眼中,吴侯能够庇护一方如此繁荣,已经是顶顶厉害的修士了!年轻人的爱憎总是如此鲜明,他甚至不需要了解更多,就已经开始崇慕吴侯了。

  漓池看着他,那目光让这个年轻人渐渐平静下来,他感觉自己好像站在了一面过于明亮的镜子前,那目光不止照澈了他的模样、他的感受、他的心思,还有连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的,心里最深、最细微的每一个念头。

  那种透彻让他突然生出羞惭来,可他自己也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会羞惭。

  而他身上所缠裹的因果,却记录了所有他已经遗忘,却曾经真实发生的事情。

  他本当死去,然后重入轮回。但这里的一群不知该说是胆大包天还是无知无畏的孤魂野鬼,半是为了自己半是为了偿恩,在他们此生短暂的命数将要结束之时,伸手对他们拉了一把。而畏死求生正是生灵的本能,心念同样是一种力量,在有应公们与两个孩子求生的力量下,于这个因果命理已乱的世界里,竟被他们真的成功改易了命数。

  而老汉同样有着对两个儿女强烈的祈愿,他在祈愿中代大锣小鼓所积累的福德,为他们续接上了新的命数。哪怕那命数细弱可危,但的的确确已经开始运转了下去。亦如断线重接新线,便留下了一团丑陋的疙瘩,可若是要强行将这已经续接上的命数剪断再重新接回原来的命数,反而又会再结上一团疙瘩。

  所以不如就让他们继续这样走下去。而这模糊不清的命数最终会走向何方,却不是任何其他人能够改易的,也不是任何其他人应该改易的。

  因为漓池静静说道,因果唯人自种,祸福唯人自受。

  亦如吴侯,亦如大锣和小鼓。

  虽然

  世间因果已乱,但有能力涂改画布的人更不应该轻易落笔。

  小鼓拉住了还想再问些什么的大锣,天生的敏锐让她从漓池的回答中觉察到了某种极庄严的东西,不可改易、不会动摇。

  谢谢您。她低声说道。

  她生来便常在病中,无论是否甘愿,生死都成了她早已思考过无数次,并逐渐变得坦然的问题。

  但有的人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坦然的。老汉脸上皱纹深深,对漓池祈问道:您看,这两个孩子该怎么办呢?

  你不是已经使他们的性命被保下来了吗?继续照做就行了。漓池说道,他伸出手指,对着小鼓的额头一点,这算作你们载我一程的车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