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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得心中曾有的一念仁善有什么不好?石头淡淡反问道。

  飞英恨声道:有什么不好?若非当初一念差错给了她青蚨钱,也成不了后来那个古古怪怪的妖鬼。当初在台吴县外重伤皆拜她所赐,我也未必会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一念仁善!我自行事为我,从魔窟中挣出一条性命,得来了今日的修为,却因为当初给了她青蚨钱致使今日的死劫。当初就不该起那一念仁善!

  石头神念翻腾不休。他与飞英是同一个人,他们本为一体,飞英的想法就是他会产生的想法,飞英的私心与狠毒也是他所拥有的东西,他的确有过一念仁善,但这一念仁善是如此的微小,只支撑得起一点朦胧微弱的光芒。他在与飞英相争时说得高尚,却很清楚自己心里有几分认同。那本就也是他的想法,他只是将它们遗忘了一段时间,然后在这段时间里,被教导着抓住了心底极微茫的一念仁善。

  他不由烦躁起来:你真的要与我争执这个吗?我否定这一念,然后心焰熄灭,让这邪物将我们吃了,这就是你想要的?

  飞英闭嘴了。他忽然觉得自己可笑起来。他靠着狠绝与恶毒从师门里活下来,一路走到今天,唯一发出来的一点善念害得他后来重伤,他恨极了当初一点愚蠢又多余的仁善,现在却又要靠自己已经否定了的东西苟延残喘。一个残缺的自己、一点否定自己的残缺、一张诡异的邪物,现在他们谁也奈何不了谁,谁也离开不了谁,像三条互相吞吃的蛇。

  他为什么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可笑的情况?

  他想不通。他想不通冥冥之中的因果运转,也想不通事情发展成现在这样的原因

  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飞英问道。

  石头也想不通。他之前的记忆都失去了,只记得自己在半块大石上苏醒了意识,后来这块大石被人拿去用了,他就到了先生手里,跟先生学了点灯法。根据从飞英那里得来的记忆,他之前是被飞英放在一只黑兔妖身上沉睡。后来这黑兔妖逃了,他被从兔妖身上清走也是正常,但这片神魂为什么没有消亡,反倒辗转成现在的样子,却是他们都不知晓的了。

  这其中的过程不能不令人生疑,但空白的记忆却使得他们抓不住任何依据,可另一点问题却是明明白白的:飞英所修习的分身复生之法可没有把神魂碎片召到身边的功能,石头本来正安安稳稳地跟着先生学点灯法,他是怎么突然来到飞英这里的?时机又是如此的恰到好处?

  教他点灯法的先生、与点苍山有瓜葛的吴侯、玄清教暗藏的偶师使、荒村里埋伏的灰衣老道谁能算清这一切纷杂凌乱的人与事?谁能安排出这稍有意外就会错开的时机?

  谁能在背后谋划了这一切?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荒芜的村子里突然生出一点空间波动。虚空中遥遥探来一只手,将戴在飞英脸上的木制诡面摘走,又了无痕迹地消失。

  乱雪上,只剩下飞英面容扭曲的尸身,身后拖着长长一条被冻在雪地里的血水泥浆。

  第128章

  梁都王宫,李泉伸手捉住悬在半空的狼毫笔,在笔洗中轻荡。残墨在水中化开,染了墨色的小水波击在瓷壁上,泠泠水声惊起了另一张桌案前的胥桓。

  他抬起头放下笔,双眼因思绪还停留在手中的公文上而有些空茫。

  完成了?他问道。

  李泉一摆手,桌上的书册就平平推到了另一张桌上。

  胥桓抬手接过翻看起来。他请李泉来与他一起定下可以重定乱世、与世界运转相契的律条,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是需要他终生践行的道,直到最后,以智慧与力量,书就一册真正无瑕无秽、可梳理世间的律册,胥桓没想着一蹴而就,但第一步,他需要这尚且粗糙的草稿足以成为他的根基。

  开始时他想他可以与李泉互相探讨,和而不同,可以使道理越辩越明,越少缺漏。但他却发现,李泉在这条道上走得比他要更深更远。比起相互探讨,这渐渐的已经更类似于单方面的指点与教导。

  后来慢慢就演变成了现在这个模式:李泉并不参与他最初的拟订,但会对他拟订的结果提出疑问,每一个疑问都准确点出了问题所在。胥桓就在这样一次又一次的修改中,越来越明晰了自己的道。

  他翻着李泉推给他的册子,这本长册经过修士的手段炼制,瞧着虽然不厚,所载内容却抵得上梁王宫中的半壁藏书。他越翻越快,但直到末页,也没有看到墨色注疑的地方。

  已经没有什么可改的地方了。他听见李泉含笑的声音。

  养大了胆子的小松鼠推开窗钻进来要烤火,窗外日暮金霞,照白雪盈盈。暮鼓声声里,一道道他亲手拟写的律条从胥桓的神识中淌过,凝聚成坚实的锁链,夯实进他的根基。混沌不清的命理忽然显出一线,在浑沌如黑洞一般的力量里深深扎下一根锁链,像飘摇的舟船定下一根结实的锚。

  胥桓猛然抬起头,双眼亮得惊人:我

  去吧。不必他说完,李泉已经笑起来。

  胥桓亏损的根基才刚刚重新弥补上来,正是需要稳固的时候。

  昼漏尽,暮鼓止,日轮西倾渐渐没入地底,李泉看向窗外,余晖倒映在他眼里,灿烂若金。

  等到胥桓再次从闭关的石室中走出来的时候,又是一次暮鼓声声,他浸在暖色的霞光里,皮肤似终于从经久不散的寒凉里透出了暖意。

  他嘴角翘起,似乎是想笑一下,但这个笑还没有完成就被一阵冥冥中的感应打断了窕姨出事了。

  胥桓的神色冷了下来,目光利若含锋,直刺所感方向。

  他娘出事的时候他才六岁,什么都做不了。他不会再让窕姨出事。

  晚霞在日轮沉落后褪了色,一缕风卷起些许碎雪,其上碎金般的光芒在落地前黯淡了,灰蓝色的雪地上已经没有了胥桓的身影。

  人心,大约是这世上最可笑的东西了。善恶同具,欲求混淆,连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总是折腾着没有意义的事,妄想弥补却让自己越陷越深。你们说是不是?别初年嘴角啜着笑问道,但他身边却没有其他人,只有手上把玩着一只有道裂痕的木质面具,那上面诡异的纹路好似一个个被纠缠在无尽线团里的人。

  面具里并没有回应,别初年也不在意,他无聊极了似的继续对着面具自语道:那位想用你做什么呢?替代偶师使?借明灯法反取玄清?还是别的什么打算?

  飞英被困在诡面中,一语不发。他已然明白,自己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别人手中的棋子,受双方争夺取用。但无论执棋者怎么打算,与他这个棋子是没什么关系的。这取走诡面的修士对他喃喃相问,可飞英虽然已经在局中牵扯甚深,却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牵涉进来的在此之前,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别人的落子。多可笑?他以为自己做的每一件事、走的每一步,都是自己思量考虑的结果,但却一直都是在沿着别人给他安排好的路线前行。

  多可怕。

  在遇见偶师使之前,他就已经成为了别人手中的提线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