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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62)(1 / 2)





  道在里面吗?道若在自身之内,那何必还要去修它呢?

  该修的是道,还是心?

  道有所缺吗?

  道在哪里?

  道是行在脚下的。

  何以畏惧?

  丁芹停在临近山头的位置,双目半睁半闭,神情安宁寂静。

  她已忘却了自己,忘却所想、忘却所欲,心念归一于自己所侍奉的神明。以信为基,以神明为师长,抛却一切外物杂念,专注思维、感悟神明所指引的道路。以此纯一心念,贴近神明境地。

  这是神使的道路,但若从此清净之境中出离后,亦会落回原地。

  但她攀登到这里之后,也已经再无法向上了,这已经是一个很了不起的高度,但再向上,就算纯心而信,不生丝毫疑窦,也无法登出一步修行终究要靠的是自己。这里已经是她的极限了,再下一步,要到女须那样,切切实实地跨出一步才行。

  大青山顶,神明心念一转。

  丁芹忽然身心一轻,恍惚睁开眼睛。山巅云淡,白衣乌发的神明坐在光里,垂落世间的眼抬起,如见朗日。

  上神

  你看见了什么?神明问道。

  她下意识随着神明的目光所指,看向山下。

  如处虚实之间,她看到了于梦境当中登山修持的修士们,也看见了生活在大青山脉中的生灵们,她看见了点苍山、看见了飘忽而去的白鸿,看见了淮水、看见了拨琴慰苦的余简,看见了解廌、看见了幽冥当中

  解廌可入幽冥的能力,非天生神通,而是后来而生,因为幽冥当中后来多了一样呼唤他的事物,那是

  云雾忽然遮住了她的目光,她的眼睛已经开始发胀,不能再看下去了。

  可是这些已经足够。她看见了芸芸众生,皆与神明结契。

  天地运转太久,从第一根因果线崩断开始,绵延至今,已经没有一个生灵身上不存缺漏的因果,没有一个生灵命理不曾被扰乱。

  一支记命笔,牵挂众生因果。

  这是地府的成因,施以众生无畏。

  我做错了。丁芹喃喃道。

  她以为对抗大劫,需要很强很强的力量,以为教授他们神明之道便是解决怪异的全部。但那只是道路,而非目的。解决怪异的根基,在于众生的心。若能对众生之心施以无畏,则怪异之劫自解。她不该把那些修士丢在隋地建好的庙宇中不管的。

  不要什么都想着是自己的错。长阳摸了摸她的头,我尚且不能使众生心无畏惧之苦,你又怎么能做到呢?

  她想要止劫,不需要很强的力量,不需要怀疑自己能否做得到她不是已经看见,曾经教过她琴艺的余简先生,仅凭琴音慰苦,便护持一地鲜有怪异诞生了吗?

  她不是全然无能为力。

  去吧。长阳对她轻轻一推。

  丁芹落到铺满阳光的金色云层里,神识降回到隋地的身躯中。

  她睁开眼睛,窗外细雨绵绵,打湿土地,草茎上结着晶莹的水珠儿,自她入梦到现在,点苍山的法会已经进行了许久,快到结束的那一日了。她做不到太多,但她已经知道该怎么做,并竭尽所能。

  大青山首,长阳的目光落到点苍山上。

  天下诸多散修汇集于此,浑沌却一直没有动静,他必然有其他的设计。

  第150章

  点苍山法会就快要结束了。

  一百零八声道钟,最终归于一问:

  你为何要修行?

  为了长生、为了力量、为了救人、为了道所有的一切,追根究底,能否找到同一个、最根本的答案?

  混在一群静心冥思身怀术法的修士当中,老丈站起来伸伸腿脚,从怀里掏出小童送给他的辟谷丸,嚼上一粒,再慢悠悠地打一套养生健体的慢拳。很是鹤立鸡群。

  附近的修士也都知道了这么个不同修行的凡人老爷子。他旁边一个坐烦了的戴冠修士把盘着的腿一松,散散倚在树上,从心里的杂乱抽出来,抬头问道:老丈,你听见的是什么?

  老爷子从没有修行过,一辈子都是个普通人,和修行关系最近的时候,也就是最近这几天了,他自然不会有为何要修行这样的疑问。

  老丈对着周围这一群看着比他年轻,年纪却比他要大上许多的修士,相处得倒也自在:我也没听见什么,就是想了想我这一辈子。

  这一辈子?戴冠修士问道。

  他们这些日子,慢慢地也知道了老丈的来历。他不是什么高官显贵,也没经历什么惊心动魄,就是普通人的一辈子,困难过、轻松过、劳累繁忙过、悠闲自在过,有喜欢他的朋友,也有讨厌他的邻里,经历过亲人离世,也见证过幼儿新生这样的一辈子里,他从道钟里,想到了什么呢?

  我这辈子,就想明白了一件事:从心所欲不逾矩。老丈慢慢说道,目光悠长,很有些通达智慧的气韵,不逾矩不是限制从心所欲的,心不逾矩才能从心所欲。

  这两天溜达自在的驴子昂啊昂啊地叫起来,不知在哪儿玩欢脱了。

  老丈眼神一收,嘿嘿笑了两声,又变回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老头,对几个修士摆手示意道:但我也没完全做得到。我去看看我的驴。

  从心所欲不逾矩。

  你为何要修行?

  飘逸的丹顶鹤御风随云,水墨般的羽翼在风里缭乱。

  神明问她风不动的时候是什么,她在这段时间里百般思维参悟,也隐隐约约有了一些想法。

  看人间,花开而喜,花谢而悲。悲喜是自己吗?悲喜随花开花谢而转,悲喜是花的。

  随风行,风动自在,风止困守。自在与困顿是自己的吗?自在与困顿随风而转,自在与困顿是风的。

  心受外物所控,自在在哪里?逍遥在哪里?

  可是她停不下来。

  仙道求长生。风若止了,风就散了。

  她最初是为了什么而修行的呢?

  似乎是因为,她见到了一只衰老的鹤。羽毛稀疏,眼睛暗淡,再也飞不起来。

  她仿佛从那只鹤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将来。

  衰老、困顿、病苦、死亡最畏惧的,是由于因果不全而沉沦在轮回当中,再也没有超脱的机会。

  畏惧层层裹覆着她。

  仙道求逍遥,然而心欲无边,人便成了欲的傀偶。何人拿捏着所欲,何人便掌控了操偶的丝线。

  生死流亡不是苦的根源,若由畏死而舍道心,便等同于将能够剪断丝线的剪刀亲手毁掉。

  世间众生已经因为浑沌而平白遭了许多罪,难道还要如他的意,化为他随意调弄的怪异吗?

  她知道,可她仍然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