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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75)(2 / 2)

  她的所求,不是逃避自身之苦,而是继承神明厚德,不负所期!

  但那玄衣覆身的神明并不在意她的所求是否未变。就像白日将尽,无论世人想不想,暗夜都会不可改换地降临。

  在挣出这一线清明后,女须当机立断,引动九泉当中的社土之力。自社土之力重定九泉,她得神授命承社土心志之后,就可以略微借力于这位古老天神的遗赠。

  那自幽冥而出的玄衣神明是她面对过最艰险的敌人。她甚至无法拔出刀来。因为她清醒地知道,她所能做到的一切反抗都是没有用的。

  她的力量伤不了对方,她的道法无法助她从此境中逃脱,她的智慧说服不了对方

  唯有借社土神力,方才有可能摆脱困境。

  然而,那些往日温厚亲和的神力,竟如磐石似的沉沉不动,对她的牵引丝毫没有反应。

  是这玄衣神明的缘故吗?

  女须思绪如电迅转。

  她艰难挣出的一个瞬息已经过去近半,一个个计划在女须脑海中出现又被否定,那不是畏怯瑟缩不敢果决一试,而是秋虫在面对四季变幻时的无可奈何。是轮回修士,与道的差距。

  可是她不能被这空寂安歇吞噬!女须在这一隙清明的最后一刻,扶刀的手下移,狠狠握在白骨刃口之上。

  疼痛是苦,但这是她十世怨骨炼成的白骨刃,是她一路至今的见证,是她的选择,是她的道!

  借此决绝的疼痛,女须以此心倏然放下一切,调和心境无限靠近她曾经历过一次的无我之境。

  放下一切苦。她不再向往那可以消解她一切哀苦的空寂。

  放下一切执。无有所执故而无有所动,不受一切力。

  无我之境,这是她唯一有可能对抗这空寂的方法。

  无我之境没有力量、不存道法,这只是一个心境。

  然而,外境可转,借力可失。面对绝境,剥去一切外饰,一切终将回归于己道。

  女须立在黄泉之上,她的心空明澄净,外物倒映入心湖,如倒映进一面镜中,丝毫不起波澜。外境因内境之空而空。那三个古古怪怪的神明侍者所带来的影响,也就全都消去了,那神明空寂包容气息的影响,同样也就全都消去了。

  可是在这一切外境消去之后,她竟发现,这仍不足以让她逃脱出眼前的困境。

  女须感觉到冥冥当中的牵绊,她恍然升起明悟。她逃不脱,不是因为自己没有真正进入无我之境当中,而是因为这一道牵绊。

  无形无质却不容逃脱,这是一道不容悔弃的契约。

  她可以空掉苦、空掉执、空掉一切外物唯,因果不空。

  由此,就算她真正达到无我之境,亦无法摆脱眼前的困境。

  可那道冥冥当中的契约却并没有强拉着她履行。

  身覆玄衣的神明已从幽冥踏入黄泉,平静无波的黄泉河水在他足下涌起泉眼一样的浪花。

  神明从她面前走过,她好像听见了一声轻笑。

  这位不知来历的神明就这样轻轻放过了她。

  为什么?

  杳冥冥兮九泉。九道黄泉人人可入,哪怕是灵智未开的微末小虫,在死后魂灵也会受入黄泉当中随之流淌到下一个轮回。九泉自亘古时光中,承载了无数魂魄的流淌。

  然而幽冥却并非如此。

  幽冥是一种境地,以死来达到这种境地的生灵,也只能通行于九泉之中。

  世间能够通明这种境地,自幽冥中来去自如的,也唯有寥寥数位。

  解廌原本并非其中之一,在之前,他连黄泉都入不得,只是在莫名领悟了那神通之后,他不止能在黄泉之上往来,甚至也能在幽冥当中走一走。当然,这限制同样颇大。他虽不像之前被黄泉客栈逼迫颠逆幽冥的倒霉蛋那样会往非生非死的古怪状态转变,却也不能在幽冥当中待太久,否则同样会受到影响。

  但他此时得入幽冥,是借着身旁这位赤发金眸身色赤黑的神明之力。

  这是炎君的化身。

  从天地异变到被炎君一路提溜到幽冥的过程中,解廌一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自从出了之前被浑沌设局拉入幽冥的事情后,他就一直老老实实地宅在大青山脉他之前也一直老老实实宅在大青山脉来着,只不过出了那事之后,他就搬到了首峰的半山腰处,直接住进了神明的人间圣所里。

  他一身修为都随着肉身的消亡散了大半,现在就剩个没修炼多久的鬼身,虽然因为积累甚厚,比之寻常鬼修要强上许多,但现在这个局势里,他自知实在算不得什么,因此也不去烦忧那些自己插手不了的事。

  此时炎君找他,他照做便是。

  但解廌也没有想到,炎君找他要做的事,在第一步就受阻了。

  炎君找他要做的事,只能有一件,就是他那个后天得到能入幽冥的神通。但解廌虽然心态平和老到,却不是什么都不去想只知随波逐流的愚夫。

  在经历这许多事之后,他也对自己的情况拼凑思量出个大概。

  他能入幽冥的神通应当与山巅的长阳上神有关,既如此,炎君又何必来寻找他呢?

  不过这点疑问与心底不敢说出口的猜测,在进入幽冥之后,就差不多得到了印证。

  炎君并没有带他来到黄泉之上,而是直接进入了幽冥境地。

  在进入幽冥的一瞬间,因为炎君玄妙道韵的笼罩,解廌忽有所感,这才是他第一次真正进入幽冥当中。此前凭借神通入幽冥并不是真正地进入了幽冥。他的修持不到明悟幽冥境地的程度,此前那能入幽冥的神通也并非真的让他进入了幽冥,他只是只是靠着一种凭依。

  过去解廌没有可以形成对比的体历,还不清楚这当中的区别,现在受炎君惠泽,得以感受幽冥境地,两者之间的差异方才显现出来。

  便如一个是直接入海,而另一个,则是乘船航于海上。而无论是之前的浑沌还是现在的炎君,都是要他找到那艘船。

  但在入幽冥的一瞬之后,他就感受到了阻滞。

  解廌下意识转头看向旁边的炎君。

  炎君化身皱眉不语,一双金眸里光辉迫人,虽似焰火相继不绝,却令人无端生出冷意。解廌心知这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却仍感到心惊不已。

  他已经意识到,不是他感受到了阻滞,而是炎君感受到了阻滞,他这被捎带笼罩在炎君道韵之中的鬼魂才会觉得寸步难行。

  炎君双眉半锁似有不快,看不出更多的神情。

  但他实际上已远不止于不快。

  他是在发怒。

  他的怒气并不会发泄到旁人身上,也不像凡尘众生那样外显于形。但假若有人能看得见炎君的心境,就会发现,这仿佛永远不会波动、平静沉稳的心境当中,竟连绵不断地掀起波澜。波澜虽微,却已足够使人惊骇。

  幽冥沉厚的凝固在他周围,不许他向外迈出一步。无形的焰火在炎君身周燃起,这自天神而生的高玄神力,竟也一时不能破开周围沉凝的幽冥。能够阻碍他的力量,必然不会是低于他的力量。

  但炎君不是因为受困而发怒。

  他要针对大玄,大玄必会阻碍他。因敌手阻碍便生嗔恚是愚妄。

  但阻滞他的力量并不来源于大玄,而是留存于社土。

  十二万年前的那一次劫中,社土已经消亡。

  她本不必消亡,但她选择在身受重创的情况下,用最后的力量为天地凝聚出镇压大地的地脊。

  这是她的道,是她的愿,是她最后的遗志。

  大玄欲寂灭天地,却用她的力量给自己铺路。

  大玄能驭使社土之力,是因为十二万年前他曾是与他们互相信任的朋友,是因为社土遗愿赋予她的神力的灵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