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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节(2 / 2)


  漫长的沉默之后,卡斯泰枢机汇报了另外一件事:

  “根据间谍传回来的信息,罗兰的舰队已经抵达可希米亚港。”

  “他们要出发了。”

  …………………………

  可希米亚港。

  在确定了由道尔顿和海因里希联合出任陆军统帅,阿比盖尔出任海军统帅之后,罗兰和鲁特的年轻统治者结束了短暂且难得的相会。联盟行动领导权的“二元”化,早已暗示了双王不会让自己的权威屈从于另一方。

  奥尔西斯朝西北出发,鲁特的舰队和军队聚集在鲁特帝国南部一个名为“古尔图”的港口,而阿黛尔朝西南出发,赶往舰队和陆军聚集的可希米亚港。

  作为陆军统帅之一,道尔顿提前一步来到这里,负责军队的组织。

  “我说老大,”副官跟着道尔顿检查军队的弹药,一边走一边嘀嘀咕咕,“您怎么能真的先走了呢?白白把陪同女王行动的时间让给了海因里希那个家伙……”

  副官一张脸写满了“您到底会不会追女孩子”几个字,和直接说出来也没什么两样了。

  道尔顿带着冷风向前走,将一门膛口不合格的大炮记了下来。

  副官回头看了眼其他的亲卫,看到他们疯狂朝自己打手势,挤眼睛,示意他千万要努力。

  他们的顶头上司从离开贝尔莱德城起,一张脸就冷得像是用生铁铸的。仔细看看,那朵几乎随时都戴在他肩膀上的黄金玫瑰也不见了。没听说女王收回赐予道尔顿王室附庸家族的事,而道尔顿虽然一张脸比铁还冷,但该做的事做得一丝不苟,看样子也没有想要易旗改辙的意思……

  综上所述,众人大胆地猜测:

  他们以往没有任何感情经历的长官,是不是和女王吵架了?

  这群怕死推别人趟雷的家伙。

  副官一边在肚子里破口大骂,一边不得不勇敢无畏地试探:“您是不是和女王陛下吵架了?”

  道尔顿忽然停下了脚步,瞥了副官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哪敢?”

  “唉哟哟!!!”副官看他这样子,几乎要急得跳脚了,“哪有您这么追心上人的啊?您还把陛下送您的黄金玫瑰摘了——以前她给您一朵会凋谢的玫瑰,您都要千方百计保存起来,这回永不凋谢的黄金玫瑰您怎么说摘就摘了?您就不会在陛下面前说些好的吗?”

  黑发军官的唇角一下子拉了下来,一言不发继续向前走。

  副官还在絮絮叨叨地,胆子大到甚至在建议他去多背背诗集,别总是在女王面前说让人不高兴的话。

  道尔顿单手插在口袋里,触碰着那朵摘下来的黄金玫瑰。

  在她面前,他就好像变成了难以控制自己的傻子,记不起自己先前准备好的所有言辞,脑海空空荡荡,思绪和语言之间隔了千万重山,永远找不到合适的字眼。

  背再多情意绵长的诗,又有什么用?

  作者有话要说:  [1][2]斯蒂芬·茨威格良知对抗暴力 卡斯泰利奥对抗加尔文[]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7

  第96章 众吻之焚

  垂至西边的太阳, 橙色的光透过线条简洁的窗,落进可希米亚港道尔顿的宅邸。

  被委任为帝国元帅之前,道尔顿担任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可希米亚总督, 除去总督府外,他在这里还有一栋不大的宅邸。

  从没有谁被邀请踏进这里,与辉煌华贵充满上流社会气息相比的总督府相比, 这座宅邸其实更像道尔顿自己。没有大团大团的繁花雕刻, 柱子上也没有蔓卷的蕨类植物浮雕。只有简洁干练的线条, 方方正正的门窗,灰白的岩石, 再怎么灿烂的阳光也无法让它温暖起来, 始终显得不近人情。

  宅邸中仆从寥寥无几。

  与那些从穿衣到饮食,从头到脚恨不得都由仆从来完成的贵族不同, 道尔顿不习惯有人靠近自己。无关节俭一类的美德,只是出于多疑和警戒——谁能保证他们手里不会藏着一把刺杀的刀?

  站在华丽的总督府里,道尔顿总会觉得那些精美的一切, 全都不属于自己,它们只是他短暂地窃夺来的东西, 随时可能被人夺走。唯恐失去, 唯恐从堂皇梦境跌回臭水沟的不安,驱使着他不敢停歇地向上攀爬。就像个永无休止的诅咒,他总是需要更多的东西来确保自己已得到的不会失去。

  只有在这栋隐秘的房子里,道尔顿才能短暂地从四面而来的压迫里挣脱出来。

  年轻的军官微微垂着头, 靠着又冷又硬的墙。

  在春末微冷的寒意里, 他没有披外套,只一件干干净净的白衬衫,衣角整整齐齐地扎进腰带里。颀长的身影在书房地面拉出长长的纸一样的影。脸庞的线条在微光里过于锐利, 薄得让人觉得冷酷的唇微微抿着,像孤零零站在岩石上的狼,远远看着没有拥有过的喧嚣。

  他想着下午的时候副官嘀嘀咕咕的那些话“您就不会在陛下面前说些好话吗?”“永不凋谢的玫瑰说摘就摘……”,将书搁在窗边的桌面上,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枚璀璨夺目的黄金玫瑰,将它举到眼前。

  玫瑰主体以黄金打造,通透如酒的红宝石精心地镶缀在上面。金匠的刻刀一点点雕琢出了女王的个人标志,它曾被她佩戴在肩膀上,人们一见到玫瑰就想起“啊,是阿黛尔女王”。

  道尔顿按了按玫瑰枝上的刺,它被送给他的时候,未必是出于真心——那可真是场苦涩的比武。有些时候明知她又在玩那套若即若离,平衡内外的把戏时,他也气恼地想要把它摘下来。但那么久了,它一直都好端端地待在他肩膀上——只除了这次。

  他轻轻握起手,掌心铭刻出金属和宝石的凹凸痕迹,又冷又滚烫,像冰也像火。

  一种细细的,微妙的感觉。

  就好像她的标记烙在他身上。

  后来的人们提起他,不会再是轻描淡写地说道尔顿去,那是一个走了好运的贫贱小子。他们会说他是女王的附属家族,他们会将他的纹章绘制到属于她的那张图谱上,她的名字之下藤蔓延伸出去会有他的名字。

  于是便生出了一种隐秘的高兴,好像他们之间忽然多了一点其他的联系,好像他忽然得到了一样属于自己的东西。

  以他的出身,能得到这么多,已经是无法想象的恩赐。

  有多少人想要这朵黄金玫瑰而不可得。

  他该知道满足,却无法满足。

  大抵喜欢就是这样无比贪婪的东西,不把爱的人或自己烧得干干净净,就不会罢休。他舍不得她化为灰烬,就只能让自己化为灰烬。

  那是焦灼的无言的火,燎过脉搏,辗转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