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Ever」(2 / 2)
「没事,我只是想秀一下魔术。」
「……真的?」
姐姐大人完全不信。叔叔稍微开玩笑地问:
「当然是真的……我看起来像怪叔叔吗?」
由于他试探性地问了,所以站在姐姐大人背后的我回答:
「怎么看都很像!」
「嗯,答对了。」
「真了不起!」叔叔的手越过姐姐大人,摸摸我的头。叔叔的手很大,像厚厚的云朵一样。
虽然大,却有点薄。
「你的理解很正确。」
「唔嘻嘻哎嘿嘿。」
被人称赞心情非常好。特别是被不认识的叔叔或阿姨称赞更好。
因为亲朋好友本来就会称赞我们。
「走了啦。」
姐姐大人抓着我的手离开。和昨天的情况类似,但今天她没要求我闭嘴。快步离开叔叔的途中,我们说着「咚噗噗~」「闭嘴。」「是是。」的对话。
两人仿佛喘气般间隔短促的脚步声时而整齐划一,时而踉踉跄跄。
走到一半回头时,和叔叔对上眼。他正缓缓地对我挥手,我也大大地挥手回敬。为了响应,叔叔更大幅度地挥手,却好像拉到侧腹,痛得按着该处蹲下来。
「喀哈哈。」
真奇怪又好笑的叔叔,有种亲切感。
但这么认为的人只有我,姐姐大人很不开心。
「下次见到刚才那家伙也别理他。」
「为什么?那个叔叔人很好啊。」
「那才不是什么魔术,是扒手。」
姐姐大人眼神严厉地说。
「磨蹭?」(注:与「扒手」同音)
我把头贴在姐姐大人身上磨蹭。「不是那个啦。」姐姐大人用肩膀把我的头顶回去。
顺便也放开手,放心地垂下肩膀。
「你啊,这不是相不相信人的问题……而是常识的问题。」
「是喔……」
我思考了一会儿,但完全不明白。
「姐姐大人的话太难懂了……」
「嗯,也是,你不懂吧,所以跟你说了也只是百搭。」
姐姐大人不开心地皱起眉头。她似乎最讨厌我的愚蠢了。
不过其他部分应该很喜欢。
若是如此,就和我一样。
姐妹俩成对成双。
「辛苦你了。」
「别说风凉话了。」
我被敲了头。
「总之,下次见到他也别理会喔。」
「是是。」
姐姐大人转过头来,用手抓住我的左右脸颊用力挤。
「好痛~」
「让你记得这种疼痛,才能提醒你。好,记得了吗?」
「是是。」
「……看来还不够。」
结果被狠狠地教训到我老实回答为止了。
姐姐不相信世界。那股气息不分季节,就是冬季。
但是,感觉和那个叔叔莫名有缘。
我的预感比姐姐的教诲更准确。
「你在做什么?」被人问起,我有点想起从前的事。
「看就知道了。」
像是在追逐球棒的破风声般,茶色眼睛由左看向右。
「目标第四棒?」
「差一点。」
「四棒三垒手?」
「标准答案。」
夹紧腋下,以微幅动作挥棒。似乎是因为没做准备运动,觉得肩膀怪怪的。
「对了,三垒手是什么啦?」
「球常飞去的方向。」
「是喔~」
对方蹲着默默看我挥动球棒。
但看了三十秒左右似乎就腻了。问我说:
「阿姐,你很闲吗?」
「看就知道了。」
「这句话最近很流行吗?」
「对我个人而言很流行。小小复古流行中。」
脑中浮现姐姐大人的容貌,全力挥击。
球棒毫无感觉地穿过姐姐大人。
「你似乎想起很好的回忆啦。」
在我的球棒打倒姐姐大人三次时,闲人看穿我的想法。
「你怎么知道的?」
「看就知道啦。」
被人回敬同一句话。「是吗?」我捏捏脸颊。
「那可真伤脑筋呢。」
「为什么?」
「我不想当个单纯的人。」
我为了摆脱平凡,明明日夜钻研,却似乎完全没效果。
「放心啦,因为阿姐你很复杂。」
「嗯~还不太够。」
「复杂奇特。」
「很好。」
我竖起大拇指,对方说:「噗哈哈哈,果然很单纯……咳呵咳呵。」莫名地呛到了。
从刚才开始和我聊天的人算是我的学妹,立场也可说是人生中的晚辈。没有其他特点,所以我都称呼她为女高中生,基本上对方也喊我阿姐。我们之间应该有更恰当的称谓,但习惯后也不会在意了。
只要能够认知彼此,名字或称呼这样就足够了。
最重要的是彼此能相互认知。
「阿姐果然很闲啦。」
观察的结果,女高中生似乎得出此一结论,用手指捂住脸颊窃笑,肩膀不停晃动。她以脑袋和头发总是轻飘飘的闻名,对话也富有弹性。
「刚刚很闲,现在不闲了。好,我们走吧。」
在家里庭院做完挥棒练习后,我带着女高中生来到外头。
「我们漫无目的地逛这个小镇吧。今天好像是不出门的日子。」
说完后,认真觉得这样浪费时间很奢侈。这世上没有比时间更宝贵的事物了。
敢这样尽情虚掷时间的我可真是大胆啊。
但是为了将必须思考并痛下决定的事情稍微挪后,我需要这种借口。
「不会出门?虽然不太明白阿姐在说什么,可是今天是平日……要上学啦。」
她戳戳制服说。
「今天请假吧。」
「咦~算了,是可以啦。」
她有点开心。糟糕,这是变成坏孩子的前兆。
「不,你还是去上学吧。」
「阿姐真善变啦。」
她似乎已经不想上学,笑着装傻。女高中生的表情很丰富,怎么看也不会腻。
姐姐大人总是一脸无趣,但也一样看不腻。
「中午去吃越共拉面吧。那家店很有名吧?」
我开心地提议。
「今天星期三,是公休日啦。」
「咕啊。」
又错失机会了。究竟要等何时才能品尝那传说的滋味呢?
或许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我不由得感到在这种小地方也能发现命运的定数。无法相遇的事物即使花一辈子也遇不到,而我们无从得知此一命运。
「吃过吗?」
「满满的大蒜。」
「好想大口咬碎喔。」
我龇牙咧嘴地吓唬女高中生,「呀啊~」她也滑稽地逃开,又像系着狗绳的狗一样跑回来,让我想起姑婆家的狗。
放弃拉面,一路直走。没有目的地,顺着车流走就来到了闹区。这个不热闹的闹区离山区相对比较近,从大楼缝隙之中隐约可见雄伟的大自然。以前有街友盘踞在休息所的水边,不知不觉间都移居到车站周边了。
是时间带的问题,也因为商店街太过老旧,人潮不多。
所以每次和别人擦身而过或见到远处有人影时,我会仔细确认。
「阿姐的眼睛为何那么炯炯有神?」
「是发现了什么吗?」女高中生一起东张西望,她的眼睛像弹珠一样闪亮。
其实已经找到了。
「看就知道了吗?」
「如果早就认识的话。」
「咦?坏人是熟人吗?」
女高中生将身体向后仰表示吃惊,接着紧张地问:
「找到坏人的话,阿姐打算怎么做啦?」
「敲死他。」
我理所当然地抚摸随身携带的金属球棒。女高中生瑟瑟发抖。
「我记得阿姐不是个会开玩笑的人。」
「因为我的脑袋不太灵光。」
我自知自己说不出有趣的话,所以很少开玩笑。
「我也有一场必须了结的灵魂对决等着我。」
光是想象那一瞬间,拳头和眉间就使劲锁紧。
「阿姐的灵魂……」
女高中生的目光游移。
「颜色似乎会很惊人。」
「别那么夸我啦。」
「或者是透明的,看不出形状也说不定。」
「………………………………………………………·」
她应该不明白事情真相,也不是故意这么说的。
但是,说我的灵魂是透明的也许意外地精准。
我的灵魂形态由姐姐大人定义。所以,既然姐姐大人说看不见我,那想必是透明的。
反过来也是。
姐姐的灵魂善恶应该由我来阐明。
姐姐是坏人吗?
是应该突然被某人殴打,也无可奈何的坏人吗?
光是这么想,怒火就令我作呕。
自几岁以后我就没躺在地上过了?
我仰望着以奇妙角度穿越马路的汽车,思考这件事。
妹妹老是奔放不羁地又跑又滚……跟她一起玩让我觉得很丢脸。不过,我们没在一起的时光比较稀少。在互信互爱的意义上,彼此是最佳玩伴。妹妹愚蠢,我聪明,正因为两人很明白这点,才能互相信赖吧。
我朦胧地想起这件事。
话说回来,我可以这么悠闲地思考这些事吗?
头脑沉重,仿佛一部分碎裂了一般不稳定。后脑勺被用力袭击是种案件,而且这危险不会只发生一次。绝不能等闲视之。
但意识流出扩散,难以凝聚,无法恢复明确而稳固的型态。有人说过,面对危机无法拼命挣扎的生物必将遭到淘汰,所以我会消失吗?
消失的话,就能看到妹妹吗?
……死不了啊。我感到不可思议,慢慢抬起身。从趴着的姿势翻过身时,路旁水洼溅起少许液体,溅到脸上。尽管把喷溅上来,倾斜地分割额头的那道液体擦掉,手指上也没有沾到任何东西。我的触觉正常吗?眼睛看穿了真实吗?连幻觉与真实的界线也无法掌控。
唯一知道的是头非常痛。
汤女沿着人行道边缘从远处跑过来。她压低身子跑来我这里,把伞放在一旁的汤女蹲下,扶我起身。
「好像完全没有大碍呢。」
「别擅自决定,请问一下好吗……」
我明明依然意识朦胧,灵魂随时都会出窍。
如果这是骗你的就好了。
「不过啊,我觉得你别立刻站起来比较好喔。」
她用双脚支撑着我的背,窥探我的表情。
我被浴衣包裹住,也许因为是深紫色的,有闻到神秘香气的幻觉。
「鼻子很红,但只是倒下时撞到的吧?」
「或许是。」
怕鼻子撞塌了,我伸手捏捏。倒地时或许造成擦伤了,一碰就有刺痛感。
「呵呵呵。」汤女对人行道笑了。
「怎么了?」
「没什么,总之,算是避开一场危难了。」
是吗?我望向那里,也只见到空旷的人行道。
只剩头痛欲裂,头昏眼花的我。
「这是怎么回事……」
「你在这种奇妙的部分和令尊很像呢。」
「咦?」
「令尊也经常被人打得全身是伤。」
汤女怀念地闭上眼,露出微笑。而那些记忆让人笑不出来。
「我听说父亲的右手无法动弹是多次受伤的结果。」
「嗯,没错,谁教他用骨折的手乱来。」
「是喔……」
「我也有踢过几十下。」
唔呵呵。汤女爽朗得像翻过青春的一页……算了,父亲好就好了。
好像听到有人说:「一点也不好。」的幻听。
言归正传。
以父亲的性格来想,应该是为了母亲才会不断乱来。或者,也许是为了守护身边的人。父亲似乎认为重视这些才算得上是活着。
虽然父亲对优先级很固执,但价值观很正常。
所以才会深受伤害或失败吧。
我不想变成他那样。
「你的双眼无神,没事吧?」
听到汤女的话,回过神来。喔,难怪前方什么也看不到。
目光聚焦,汤女又遮去了我的视野。抬头一看,她的面容有点回到少女的残影。
不管是细瘦的身材还是文弱的气质,有停止成长的印象。
但一直观察她也没什么意思。
「……那个笨蛋已经逃走了?」
「笨蛋?」
「我妹。」
我不曾看到揍我的犯人。至少在我眼里是如此。
既然如此,那还用说,是妹妹想杀了我。
不对,我不确定她是否有杀意,但肯定是带着明确的意志揍倒我的。用她爱用的铁锤。就像用铁锤痛打圣诞老人的小腿一般,说不定是想到什么无聊的主意,而敲敲看我的脑袋。那家伙很有可能这么做。
「被攻击的是头,劝你还是去看个医生吧。」
我从地上爬起身,汤女建议我。或许是这样没错。
但我觉得就这么死了也无妨,所以决定回家。
眼睛比双脚颤得更厉害。宛如受到冲击而陷入混乱,找不到家的狗儿一般,我也找不到自己的归宿。每踏上地面一步,后脑勺就发热。或许流血了。
离上次受伤流血有多久了?
离最后一次落泪又有多久?
我一边回想着一边迈出步伐,心中仍无法憎恨妹妹,只对她的行为感到心寒。
一点也没有成长。
和以前一样,什么也没改变。
「画好了。」
「不是写好了?」
我用双手摊开笔记本给姐姐大人看。
「这是姐姐大人。」
「这不是鱼吗?」
「不,是这里。」我指着某处。
「你看,这里有钓到鱼的姐姐大人。」
「好小。」
笔记本中的「姐姐大人」很渺小,用我的指甲也能轻松压扁。不,应该说戳死?
「看不出来哪里像我。」
「其实是因为这条鱼超级巨大。」
「你是嫌画我很麻烦吧。」
「喔~不愧是姐姐大人。」
被看穿了。
「我才没钓过鱼呢。」姐姐大人又躺下来,接着说:
「别玩了,快点写功课。」
「是是。」
姐姐大人早就写完了,现在无所事事,今天好像也没有要看的书。
「姐姐大人好聪明。」
「比你聪明啦。」
「嗯嗯。」
姐姐大人就是如此优秀。一旦她的自尊被打破一项,就会使她崩溃。
我有这种预感。
也许是太无聊了,姐姐大人开始在自己的笔记本上画起东西。
喔喔~我装成没有看到,等着她完成。
过了一会儿,我悄~悄爬下椅子,蹑手蹑脚地接近,悄然无声地试着窥探。
「啊!」
姐姐大人发现我后,急忙缩起身体将笔记本盖住。
但我已经看得一清二楚了。
一清二楚,呃……刚刚的图是什么?我稍微想了一下。
线条歪七扭八,画得很糟。别人的话,肯定看不出那是鱼儿吧。
被我偷看到的姐姐生气地吊起眼角,耳根微微泛红。
「这幅图画满有味道呢,不愧是烤鱼。」
「没被烤啦。」
姐姐大人把笔记本放回书架上,逃进被窝里。
「真是好险,差点变成和你一样的笨蛋。」
「欢迎你!」
「你别靠过来。」
姐姐大人命令我回去写功课。我再度和失去主人,变得很寂寞的椅子合体。
漂亮地转了两圈后,再次提起铅笔。
有姐姐大人在,我能当个恰到好处的笨蛋,非常轻松。
过一段时间后,姐姐大人低声嘟囔:
「我绝不想变成笨蛋。」
「说得也是。」
比我更笨的姐姐大人不可能存在。至少姐姐大人自己绝对不会承认。
万一变成如此,我们恐怕会失去彼此。
我和姐姐大人唯一能面对的只有彼此。
因此,我们绝不能失去彼此。
「不能挑食喔。」
「嗯。」
「以人为对象也一样。」
「说得也是~」
「所以别挑对象,全都揍好揍满吧。」
「阿姐,快回神啊。」
女高中生一手拿着冰淇淋,黏到我身上。会沾到衣服啦,给我住手。
啧啧啧……我竖起食指左右摇动。
「刚刚那句话有一半是开玩笑的。」
「分不出来啊……」
「会挑对象很正常啊,毕竟是人类。」
「咦?不是揍人那段吗?」
要出手殴打喜欢的对象,还是会犹豫吧。虽然还是会出手。
要出手殴打讨厌的物件,挥击力道会不同吧。虽然最后还是会殴打。
「思念就是力量。」
「黑暗的力量啦。」
如果是红豆馅力量(注:和黑暗力量同音),味道应该很浓郁。光是想象就满嘴红豆味。
「偷瞄偷瞄!」
「这么明显地偷瞄我想干嘛?」
女高中生略显害羞地倾身望着我。
「阿姐也有感觉到我的思念力量吗?」
「嗯?嗯……超有感觉的喔。」
「咻~」
没有吹成的口哨变成吹气声。
「偶尔想勒你脖子的程度。」
「那是黑暗力量吧!」
「那么,接下来要去哪里呢?」
我们在在闹区里外观很新,在一片灰色的建筑中相对显眼的冰淇淋店休息。两人在朝向外头的柜台座位坐下,隔着玻璃窗欣赏行人稀少的道路。配合季节变得光秃秃的行道树为寂寞增添一抹乐趣。
「瘫软~」
我趴在桌上,贴着的脸颊感到沁心冰凉,很舒服。店内有点热。
「阿姐融化了。」
「嗯~因为最近太和平,难免有点松懈。」
「用阿姐的标准来看算和平吗?」
「任谁来看都很和平啦。还在平日白天悠哉地吃冰淇淋。」
在女高中生手上吃了一半的冰淇淋上,也许能见到日常平稳的风景。
「也是啦。」
「太和平了,没半个坏人。真不象话。」
「要找坏人也很辛苦啦。」
「真的。」
我做了很多全力殴打人的练习。接下来只剩实践。
等女高中生吃完薄荷冰淇淋后,我们离开店内。一来到外头,空气瞬间变冷。仿佛整座小镇被关进了冷气输送管里。在这之中,就算有目的,在这种冷死人的外头徒劳无功地乱逛就觉得累人。开始看到红绿灯时,我伸出手来。
「我有点爱困了,拉我去你家里。」
被我央求,女高中生瞥了一眼后装作没听到,转头向前。
若是姐姐大人,虽然会骂我笨蛋,但还是牵着我走吧。
「………………………………………………………··」
现在仿佛活在姐姐大人不存在的世界里。
有时过于平行的线,甚至令我怀疑起是否真的变成如此了。
明明生活圈重迭在一起,每天都能看见她。
两人之间却找不到半个衔接点。
「唔唔唔……」
「阿姐?」
「嗯~……没事,我想,学生果然还是得去上学呢。」
偏离正途并不帅气,也无法寻找到可能性。
只会带来危险。
「咦~怎么现在才在说这件事啊……」
女高中生一脸伤脑筋地搔搔头,接着愉快地笑了。
「哎哟,有什么关系。什么事也没发生,跟阿姐一起乱逛也很愉快啦。」
「真的吗?」
「阿姐的言行很疯狂,也很刺激啊。」
「……我这样已经算克制了。」
在你面前尤其如此。毕竟对你而言,我是姐姐辈的人物。
离开姐姐大人,我就必须注重立场这种事。要考虑的事也增加很多。像这样建构起多样化思考与人际关系的我,变得和过去截然不同。
围绕着我的一切,将许多重要的事物推往过去。
一旦我放开手,我的坚持立刻会化为「曾经」,被归结为过去式。
这是为了活下去的必然,也是一种历程。
现在在我身旁的不是姐姐大人,而是这名完全不同的女高中生就是其证明。
必须接受的事项排成长龙。
我得在成群结队的过去蜂拥而来,把现下的激昂冲走之前……
「好,明天吧。就决定是明天了。」
择日不如撞日,我下定决心地宣言。
「明天要做什么?」无视于悠闲地问我的女高中生,我扛着球棒。
继续看着她的脸会让我的决心软化,所以我只面向前方前进。
朝向我的人生终点,郑重踏出步伐。
「这不是你妹妹干的。」
「唔哇。」
姑姑毫不留情地戳了一下马上肿起来的肿包,感觉连里头的脑也被压进去了。
回家后,我请似乎很闲的姑姑照顾狗,顺便请她确认伤处。除了肿包以外,好像还有一些类似绕口令的撕裂伤。姑姑帮我喷上消毒液时,我伸长的双脚忍不住不停上下甩动,围绕着我们俩的狗儿也配合脚的动作跳跃。
姑姑更用布巾粗鲁地替我擦脸。即使弄痛撞上地面的鼻头也毫不留情。
「攻击位置太高了,这完全不是我的教诲。」
你教了妹妹什么啊?
「从伤口看来,这不是直劈,而是横砍。这样很容易被躲过。」
「……这么说也是。」
记忆中的妹妹视线高度和我差不多。不可能只有妹妹突然长高吧?没有妹妹会超越姐姐的身高,应该。
但是,这么说来,是谁打了我?除了妹妹以外,我不知道还有其他透明人。
我低调度日,不记得自己有招人怨恨。然而,我也不敢说不可能。毕竟我的出身与家庭环境足以引来恶意。
所谓的出身,意外地扎根于人的深处。
就算想连根拔起,也会有难以忍耐的剧痛窜过全身。
「那么,我是被谁打了?」
「天晓得。虽然肿了起来,但伤口本身不深,用不着缝合,应该没事了。」
「这样啊。」
姑姑的伤口鉴定很值得信赖。因为她的兴趣是解剖动物,对生物身体结构很熟悉。
搞不好也曾经解剖过人类呢。
「或许是因为你弯腰驼背地走路,才幸运地没受重伤。」
「耶~」
敬自己的无精打采。
「只学到你爸妈无关紧要的地方。」
呵呵呵。姑姑拿我们相比较,觉得有趣地笑了。姑姑的口吻向来很有攻击性。
的确,印象中我也没看过自己的父母挺直背脊地走路。
「………………………………………………………·」
姑姑也算妹妹吧?父亲的妹妹。虽然他们兄妹俩一点也不像。
「姑姑喜欢爸爸吗?」
脑袋从旁边被敲了一记。「唔喔喔喔!」震到伤口,我痛得满地打滚。
「别突然问这种问题。」
「对不起。」
我也不太懂为何会被迫道歉。
「阿兄只是只工蚁。仅止如此。」
「是喔。」
阿兄是指父亲吗?这个称呼好怪,但说出口的话又会被敲头,所以我闭上嘴。我变得更聪明了。
利落地替我缠好绷带后,姑姑马上离开了房间。我还以为狗儿们会跟着离开,它们却仍留在原地休息。有四五只,彼此不会吵架,感情融洽,或许是姑姑教得好。我和妹妹也没吵过架,或许是父母教得好吧。
「嘿嘿嘿。」
我皮笑肉不笑地笑着。就当作不是骗你的吧。
双手撑在地上,望向窗外发呆。
假如殴打我的人不是妹妹,那会令我很生气。但我想不到是谁,怒气无从发泄,渐渐越想越心烦。是那个连续杀人案的真犯人吗?这起案子看似妹妹所为,说不定另有犯人。既然这件事和妹妹无关,继续追查案件也没意义。
就算说失踪者是熟人,到头来也是外人。
那么,外人和自己人的差别在哪里?即使因人而异,在我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呢?我从血缘之中无法找出任何价值。血就是血,是维系生命的流动。那么,差别是什么?会感觉到差别,就是两者之间决定性的差异吗?就是隔阂吗?
感觉到隔阂的人,以及不会感觉到隔阂的人。
对我而言,合乎后者条件的只有妹妹。
……妹妹现在在哪里?
仿佛在不透明的牢笼里,所有认知都被局限了。
我自暴自弃地当场躺下,「啊呜哇~啊呜啊呜啊呜!」随意翻身时压到肿包,痛到牙齿打颤并跳起身。现在比被打的当下更痛。
视野变得模糊,因此我伸手擦拭,发现眼角泛着泪水。
我缓慢慎重地侧躺下来。在疼痛平息前,只将精神集中在呼吸声上。
「全都是那家伙害的。」
都是妹妹不好,谁教她让人看不见。不对,看不见的是我吧。那么,是我不好?
不可能。绷带的触感否定了这个答案。
躺下后,几只狗狗不知为何也来到我身边,也许是把我当成同类了,和我一起蜷起身子。被狗骚味埋没,鼻子难受地抖动。
不同于姑姑,狗狗很亲近人。她们把姑姑视为母亲景仰、服从。或许是狗儿们本能地看出藏在姑姑内心的温柔。姑姑会说是为了当储备粮食而养狗,也许是她无法老实说自己喜欢狗儿,所以饲养它们的借口。我不知道她的真正想法。不过,那个姑姑怎么样也不可能坦率吧。在现在这个世界里,坦率是儿童的专利,大人们背负着坦率会受伤。
因为不扭曲,所以维持着尖锐,让彼此感到痛楚。
「…………………………………………………………·」
对我而言,正直的象征?
浮现脑海的,果然是妹妹。
稍微看着狗尾巴在我面前摇晃,不知不觉间,眼皮向下合起。
被超越温暖的温热空气包围着,意识逐渐渗入地板。
「唉……」
好想变成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