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章『第五日 昼 ■保持沉默』(1 / 2)
遥远的过去
要抵达那座灵庙,有好几条路。
从终点往回看,可以说都是相同的道路。
那里既是祝福天命之尽头的钟楼,同时也是传闻中的,冥界之入口的山之灵场。
乃是凡在这世上获得了生则必将抵达的概念的具现化,然而却又是拒绝万人,不跨越幽谷则绝无法步入之地。
——亚兹拉尔的圣庙。
实际迈向那座山的人之中,能实际到达那『既是起点也是终点』的顶峰的人极其稀少。
不对,究竟是否曾有人到达过那个地方,说到底是否真正存在,在现世中也无人知晓。
因为到达那里,就意味着在这个世界上生命的终结。
或许有人会因为道路的险阻而殒命吧。
但是,这并不是这件事的本质。
正因为能平安到达那里,才会失去生命。
因为作为赐予抵达圣殿者的奖励,就是字面意思上的对完成天命一事的祝福之钟——换句话说就是晚钟的鸣响,将人引向安息的剑刃之光辉。
一直在灵庙中存在着的,只有一人。
已经不知道是一直活着,还是一直死去的『无貌之翁』。
乃是被称作哈桑·萨巴赫的暗杀者的诸位首领最为崇敬,同时也最为畏惧的,死之告知者。
咒腕。
烟醉。
静谧。
影剥。
震管。
百貌。
这些是在暗杀教团中拥有第二个名字的,并拥有与其名号相称的暗杀之伟业的各位教长们。
而『山之翁』则是作为初代,同时也是唯一没有教团后继领袖那样的名号,可以说既是教团的起点又是其概念本身一般的存在。
哪怕是对于身为其继承者的十八位教长而言,也是绝对无法抵达的引导之星,绝对无法目视的规范,以及他们绝对无法逃脱的处刑者。
历代的哈桑·萨巴赫们不允许堕落。
如果认可了违背道义之事的人们沉溺于作为人的快乐,那么大义就会在那个瞬间跌落为私欲,变成对于教义本身的否定。
因为不能允许这种事,山之翁会伴同晚钟的鸣响出现在哈桑们所在的地方。
也许是因为衰老和堕落致使暗杀之业蒙尘之人。
又或者是沉溺于欲望的堕落之人。
为了如同那对万人都终将降临的终焉一般,以终焉之刃将他们引向常暗。
凡暗杀教团之教长者,都会将自己的一切封入其名号之中,并将之献给教义。
无论出于何种理由,当无法实现自我誓言之时,便是其性命迎来终结之时。
并非仅在灵庙中,无论在何种场合,山之翁都会站在步入歧途的哈桑的身后。
仿佛可以说,这位老人所在的场所才是真正的『亚兹拉尔的圣庙』一般。
因此,即便暗杀教团的教长们听说过灵庙的存在,然而却几乎没有人真正前往过那里。即便是到达灵庙之人,也只会是察觉到自己的任务已然终结而自行前去献出首级之人。
但是,在永恒的时间中,也总会有从常理之中偏离的例子存在。
这个例子就是,那个虚幻的人影,便稍微有所不同。
尽管地处干燥地带却浓雾弥漫的幽谷之中,有一个影子如同阳炎般前行。
那个影子的确是生者,却又身处现世与冥界的境界线上,全身缠绕着仿佛两边都融入了一般的气息。那个人影只是不断前进,前进,前进——
跨越了多个难关和试炼后,影子到达了那座圣庙之中。
人影终于抵达了圣庙的守护者——『无貌之翁』的身边。
沐浴着那仿佛死之体现的『老翁』的气息,人影仅仅是跪拜于地,诉说了某些东西——
于是,这个并非教团之长,甚至并非暗杀者的人影,甚至没有听到晚钟之声便结束了生命。
然后,时间流转。
200年、500年,抑或是足以将大树之影都消除掉的年月。
持续毁灭的影子,被深深烙印在世界之时。
× ×
数天前。
「你究竟对圣杯有何愿望,影之Assassin啊」
在往来于虚伪与真实的夹缝间的圣杯战争中,与『影』缔结契约的御主向其提问道。
已经了解到这个从者从一开始就是沉默的存在。
但是,作为『影』的御主的男人,为了尽可能掌握自己的从者的性质——抑或者是弱点,而在契约缔结之后立刻向其质询道。
在一般的圣杯战争中,大部分英灵是怀揣着某种愿望被作为许愿机器的圣杯召唤而来。
『影』的御主的目的是通过知晓对方身处此处的理由,进而更有效率地了解对方。
作为Assassin于此显现的『影』——自称哈桑·萨巴赫的英灵,即便在熟知圣杯战争的御主的眼中也是极其异质的存在。
毕竟哪怕是身为其御主的自己,甚至都无法把握其身体能力或者魔力量。
他的说话方式简直就像在试探御主,一旦应对有误,就有可能杀害作为御主的自己。
虽然也有使用令咒来束缚其行动的手段,但如果用令咒来束缚这个英灵的话,就得做好自己的一切都被夺走的觉悟才行。法尔迪乌斯总有种不由得会让他如此思考的不适感。
对他下达的指令不容许有任何失误。
——这个英灵,对于自我毁灭……对于第二次的死去没有一丝的恐惧。
从契约开始的瞬间那时,只有这点已经理解了。
因此,法尔迪乌斯才会感到不舒服。
既然不惧怕死亡,又没有任何留恋,那么这个存在为何现身于此。
不管是要利用这个英灵,还是要防备其谋反,眼下持有的情报都太少了。
不知对方是否会看穿御主的意图,但身为御主的法尔迪乌斯,就算面对着这种情况,也还是选择了向英灵提问。
「你可否告诉我?如果你的愿望与我有所冲突的话,我也有让步的打算」
面对御主这般富有诚意的提问,影子一言不发。
但是,法尔迪乌斯面前的显示器上不断产生噪声,而在那噪声的间隙中只有仿佛副标题一样的文字显现出来。
这简直就像是,连开口说出都厌烦一般。
『许愿机器,并非吾道所应有之物』
「……?」
『原本就是堕落之身的吾之道路不需要此物,故而吾存在于此』
不知是否在故意避开『圣杯』,使用着许愿机器这个可以说只是在这场仪式中的圣杯的场面话一般的词汇,充满谜团的话语在噪声中摇动。
没有等待御主的话语,『影』只是留下了文字,其气息则融化在了城镇的黑暗之中。
『许愿机器之流无法照耀吾之内里,永远无法触碰已化作影的此身』。
然后,影子混入了圣杯战争的黑暗中。
仿佛在平等地推量着被圣杯照耀着的人们的影子一般。
影子即便在作为英灵被召唤的此刻,仍不会改变对自己的认识。
将自己斩首的刀刃之辉光。
身在此处的『个体』,不过是被那光辉照耀下的『翁』的影子而已——
并非山之翁,而只是作为其影子勾勒其意志的存在。
× ×
然后,现在。
美索不达米亚的神与神兽,然后在已经化为魔兽并立的魔境的斯诺菲尔德市的森林中,『影』只是持续着潜伏。
为了确认自己的任务是否真的要迎来终结。
又或者,就这样让世界毁灭的话——和人理一同归还永劫之夜也是自己的任务——他如此想到。
但是,『影』的眼瞳,映照出了一位Assassin的身姿。
那是为了自己所相信的道路而不断挣扎,却没有获得答案的求道者的身姿。
× ×
科尔斯曼特殊矫正设施
「……对于通信的切断有进展吗?」
对法尔迪乌斯的询问,作为下属的阿尔德拉汇报道。
「是的,按照之前制定好的计划,城市中的通讯塔的普通线路以及军用线路很快就会被切断。除了使用魔术的通信,哪怕是无线通讯也已经做好了全面干扰的准备」
「由于台风导致的通信设施的倒塌,就这么跟媒体交代吧。毕竟再怎么说每次都把事故扣在瓦斯公司身上的话,他们也太惨了」
面对轻轻耸了耸肩的法尔迪乌斯,阿尔德拉淡淡地询问道。
「在湖沼地带和沙漠地带展开的『荆棘』和『獾』又如何处理?」
「保持原状,让他们继续待机就行。反正他们也是会被抛弃的对象,不能随意调动让他们察觉到这点呢」
「而且在这个状况下,拙劣的魔术使和佣兵也几乎没有什么能做的了」
× ×
斯诺菲尔德市西部 Neo·伊什塔尔神殿。
看着在自己四周落下的,曾是现代兵器的残骸们,无名的Assassin发出了呻吟般的声音。
「异乡之力的化身……没想到竟能达到这种程度!」
虽然自己一直在追踪的吸血种的魔物已经就在眼前了,但是Assassin仅在一瞬之间,完全没能意识到那个敌人。
但是,那个敌人——既是吸血种也是召唤者的杰斯塔·卡尔托雷也同样,对曾那么执着的Assassin,竟然也有那么一瞬间完全失去了感觉。
不对,应该说是被强制性地把意识和感觉都吸引到了别处,这样说才对吧。
出现在神殿之中,自称女神的女子使用某种力量的瞬间,别说是被夺走了目光,她们甚至陷入了自己灵魂都被支配了一般的错觉。
脚边的感觉都消失了,仿佛自己被突然扔进了无重力的黑暗之中,唯一存在的只有眼前的神殿一般。自己的常识被如此覆盖,但即便如此也还能正常保持自己的意识,想必是因为她的精神力和信仰的强度吧。
如此的压倒性力量——或者说是『美』的概念,正从眼前那庄严的建筑,也就是『Neo·伊什塔尔神殿』满溢出来。
礼赞吧,崇拜吧,
苍穹永远处于彼方。
冒渎吧,渎神吧。
在真正的力量面前语言毫无意义,只会与雷鸣一同消失。
探究则死去吧,无知地生存吧。
狂飙会肯定一切吧,苍穹会否定所有吧。
为星覆盖的天空正是伊什塔尔女神的显现。
丰收的时代如今将要到来。
从大地中孕育的命脉将归还天球,星之落泪将禾谷蔬果滋润。
赞颂狂澜澎湃的深海吧,向那幽邃的燎原献身吧。
从遥远的明星倾注而来的威光,将会平等地在大地上孕育荣华和毁灭吧。
吾等的伊什塔尔女神将成为最后的神,祝福森罗万象。
容许一切,惩罚一切。
这才是女神之爱,即为丰饶。
曾被约定的时代啊,如今正在到来。
礼赞吧,崇拜吧。
冒渎吧,渎神吧——
仿佛某种祝词一般的话语,在Neo·伊什塔尔神殿的周围回响着。
那是被定为Neo·伊什塔尔神殿的祭司长的哈尔莉的口中念出的,宣告新时代的到来的话语。
并非告知谁,仿佛是哈尔莉自己说给自己的心听一般。
在她的眼前的是,愚蠢地想要反抗女神的人们的睿智——也就是各种各样的现代兵器,被伊什塔尔的魅惑无力化后,悲惨地摔落在大地上的光景。
然后——哈尔莉所侍奉的女神的身姿,则在神殿的上空。
对于一旁呆站着的杰斯塔和Assassin之流完全未曾放入眼中,使用名为菲莉娅的『容器』降临的伊什塔尔,以威风堂堂的站姿睥睨着整片大地。
「那好吧!」
然后,她向不仅是杰斯塔二人,还包括参加了圣杯战争的魔术师和英灵们,以及斯诺菲尔德市的居民们——不,那超越了土地或者人类的范畴,是向存在于行星表层(Texture)的万物降下神谕。
「我允许你们,跪下」
那是傲慢至极的话语。
但是,却也是充满力量的声音。
那毫不讲理的一句话,却如同绝对不变的真理一般向大地扩散开去。
丰饶。
仅仅是存在就会盈满的丰饶,显现在了世界之上。
仿佛一切都已经完成了,又或者说已经被完结了一般。
那样的氛围充满在整个森林之中。
产生这种让人感到恍惚和达观的独特氛围的,正是站在森林中的女神。
供奉她的神殿增幅了其恩惠,化作充满终末感的风开始巡游世界。
运送这风的,则是停滞在城镇西侧的巨大神兽——天之公牛。
这座完成的神殿,如今已经化为了让崭新的世界之理扩散开来的楔子,而在这座森林中产生的特异点仿佛不可避免地要侵蚀世界一般。
但是,抵抗产生了。
或许是自净的力量,抑或者是正在灭亡消逝的弱者们的垂死挣扎。那是还未得出答案的抵抗。
其中的一个碎片,现在——正在隔着斯诺菲尔德市都市区的另外一边的湖沼地带,发出了蠢笨的悲鸣。
× ×
斯诺菲尔德东北部。
「啊啊啊啊啊!!!!」
蠢笨的悲鸣正回荡在斯诺菲尔德市的湖沼地区。
「没问题吗阿娅卡!要是不太行的话我们还是走着过去……」
「没没没没关系,现在……抓紧时间!」
脸色发青,惨叫着的,是坐在马背上向城镇北部进发的阿娅卡·莎乔。
她紧紧地抱着Saber的腰,以这种形式骑乘着马,以非比寻常的速度在湖沼地带那片泥泞的土地上飞驰着。
不知是否是因为这匹Saber从他称为『随从』的灵基那借来的宝马的力量,阿娅卡几乎没有感觉到通常骑在马上时那种上下剧烈的摇动感。
阿娅卡只是单纯的因为这种自己从未体验过的超高速移动而发出悲鸣,然而即便如此她也完全没有要求降低速度。
因为就算是缺乏魔术相关的知识的她,也能感觉到现在这包裹着城镇的异常性。
向西边望去,能看到那仿佛会让人误认为世界尽头一般的厚实的云壁矗立着,而新闻上则正在报道着在地球各个地方发生的异常现象。
甚至说,至今为止没有任何接触的从者找上门来,其御主请求共斗等等。
如果是一般魔术师的话,想必会怀疑那是陷阱吧,阿娅卡当然也不可能没考虑过这一点。
但是,自己是完全的外行人,也没法一个人闭门想出打破现状的办法。
如果拜托Saber的话,想必他会提出对策吧,但是Saber对这共斗的请求也是同意的。阿娅卡没有反对的理由,更何况,过来接应两人的,自称Rider的女性也没有让人感到有危险的气氛,这点也很关键。
可以说,相较于在医院前看到的其他英灵们,抑或者是在梦之世界遇到的魔兽们来说,这位女子是远比他们更值得信任的存在。
当然,也不能完全听信于人,阿娅卡还是保持着最低限度的警戒心。
她一边抱着Saber的腰,一边悄悄地注视着并驾齐驱的自称是Rider的英灵。
相比于以非比寻常的速度奔驰着的Saber的坐骑,女子的马匹毫不逊色,甚至还以游刃有余的姿态与这边并驾齐驱。
虽然对方已经报上了Rider的灵基,但阿娅卡这时才开始考虑起『因为被称为Rider,所以应该对骑乘什么东西这些方面很擅长吧』这种非常基础的东西。
另一方面,Saber也对Rider报以赞赏的话语。
「真厉害啊!虽然我觉得我应该算是比较擅长马术的了,不过还真是没想到,在没有马镫和马鞍的情况下居然能有那样的速度啊!」
Rider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这位仿佛少年一般率直地报以赞美的英灵,回答道。
「如此直率的赞美,多少让我有些过意不去,但还是多谢夸奖。与马共斗正是我的部族的荣光」
面对比起自己,貌似更对自己的马被赞美感到高兴的Rider,Saber问道。
「喂喂,真没问题吗?告诉我们那种容易暴露真名的线索」
「没问题。虽然我也没有轻率地报上真名的打算,但我已经从御主处获得了开示真名的许可。况且……我的真名早已被『敌人』知晓了」
「敌人?你说的是把那个超猛台风叫到这里的家伙吗?」
听闻望着西面如此说着的Saber,Rider否定道。
「……那个,并不是『敌人』。而是应当通过共斗来排除掉的『障碍』」
微微低了低头,Rider继续说道。
「对我的御主而言,『敌人』……就是组织起了这场圣杯战争的黑幕本身」
虽然对于她在这里特意用并非『我的』而是『我的御主』这样的表述方式感到好奇,但Saber也并没有特别追问下去。
因为他的兴趣并不是其他人的争斗,而是在自己应当参加的圣杯战争上。
「原来如此!不管你接下来会与我为敌还是为友,我都祝你武运昌隆!」
面对以天真的笑容如此恳切地说出这种话的Saber,一边与他并列奔走,希波吕忒不由得想到。
——这个男人……虽然看上去好像完全没动脑……恐怕是不知何处的将领或者君主吧。
——不,正因为那刹那间的性格才是,吗?
虽然是第一次对话,但希波吕忒其实曾经见到过Saber一次。
Saber与金色之王的战斗,虽然希波吕忒只是在远处观望,但毫无疑问,那是即便败北也可谓犀利的交锋了。
并非战士,而是拥有在掌握周围的一切的同时,进行战斗的将领之眼。
虽然似乎是想到哪就立刻开始行动一样,但那是在刹那间选择最优的道路,并在此之上以那神速般的骏足将其跨越般的战斗方式。
如果拥有能掌握长期战略的战略眼,又或者是能与代替这战略眼的军师组合的话,他恐怕会成为称霸广域的存在吧。
——如果成为敌人的话,这个男人毫无疑问是可怕的对手。
自己已经没有追求圣杯了。
没有追求的意义。
向圣杯许愿也要将意志传达过去的对象,如今已经在这场圣杯战争中以将身体奉献给复仇的姿态显现了。
——说到底,Saber和他的御主究竟知不知道呢?
——被召唤的英灵,会被当成填满许愿机器的祭品。
此时,希波吕忒将视线转向了Saber的御主。
看上去,是十几岁或者二十岁左右的女性。
希波吕忒正在试图把握对方是何种存在。
——这个气息……
——说到底,她真的是人类吗……?
她犹豫着要不要继续深究,但觉得没有必要,便将视线移回前方。
因为很快他们就将穿越湖沼地区,进入溪谷内部了。
——比起我,由御主来观察会更为确切吧。
「很快就到了,我再说一次吧,我们这边当下并没有敌对的意图。虽然这点在共斗结束之后会根据你们的目的而发生变化,但至少……什!?」
话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希波吕忒望向城镇的方向。
因为在那视线遥远的前方可以看到的工业街区的烟囱。
在其前端,她的『敌人』的气息膨胀了起来。
和她们数天前相对峙时相比,如今其异常的气息已经变质得更为不详,并且携带着不可同日而语的魔力。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同样的气息,Saber也望向同样的方向说道。
「喂喂,是不是演变成了什么不得了的情况了啊!?」
看上去似乎在Saber他们与希波吕忒的御主汇合之前,扳机就已经被扣下了。
成为这混沌的前奏的,正是——要向神明复仇的,弓兵的宝具。
× ×
斯诺菲尔德市 工业地区
在那位于工厂地区之中的,一根特别高的烟囱处。
不知是否由于这几天的骚动,或者是台风接近的缘由,工厂没有开工,烟囱中也没有飘出烟和热气。
但是,仿佛要取而代之一般,从烟囱中涌出了不详而猛烈的气息。
「妄想成神的残响啊」
在他手中握持的弓上,令人联想到黑色污泥一般的扭曲魔力开始聚集。
那是在其强韧的灵基中,与海德拉的猛毒相互侵蚀的漆黑之泥。
「就将这成为武道之终的一箭,铭刻在那空洞之上吧」
故意将黑泥环绕在全身,这个英灵——阿尔喀德斯,开始了向神的复仇。
「——射杀百头(Nine Lives)——」
那是在数日前与医院前的大街上向吉尔伽美什释放的宝具,
然而,当一切枷锁都被破除,并由作为御主的巴兹迪洛特·科蒂利奥将魔力供给至极限的现在,这个宝具以与之前完全不同的姿态在世上显现了。
虽然阿尔喀德斯身处十分狭小的烟囱顶端,却以仿佛深深扎根一般的稳定姿势拉开了弓。
然后,从整个工厂,不对,从周围的大地本身渗出了魔力,开始以通过烟囱传输的形式被阿尔喀德斯吸入了身体之中。
那副光景,简直就像将烟囱当成巨大的管道,从大地中吸取血液一般。
以普勒拉蒂的宝具制造的幻术开始被剥落,周围的工厂逐渐变回原本的姿态——也即被哈尔莉的从者Berserker破坏后的状态。
但是,只有他所站立的烟囱处,被膨大的魔力和泥所缠绕防止了崩坏,开始变化成了仿佛巨大树木一般的黑暗之塔。
被搭上弓的箭有九支。
男人手中所握持的,乃是在神秘尚且浓厚地留存于世的时代被制作出来,在众多的战场上不断吸取敌人的血液与魔力的强弓。
同时也是一把魔弓,后来从赫拉克勒斯手中继承了它的菲罗克忒忒斯因为射杀了特洛伊英雄帕里斯而闻名。
金刚不坏的弓弦,如果是通常的英灵的话连拉开都做不到,唯拥有作为Archer的技术和非比寻常的刚力才能驾驭之物。
而真Archer此时则轻易地将弓弦拉满,向西射出了九支箭矢。
就像用箭把即将袭来的巨大台风击溃一样——但还没来得及对此感到滑稽,男人射出的箭矢就出现了明确的异变。
被黑泥缠绕的魔力与箭矢上被涂抹的海德拉毒的瘴气相互复杂地纠缠起来,一边令空间本身产生了膨大的扭曲,一边继续在天空与大地的间隙中突进。
咚,地面上扬起沙尘,被放出的箭矢所形成的世界的扭曲吸收并染黑,逐渐形成了巨兽的身姿。
海德拉。
如同过去男人手刃的,传说中的大蛇那样,九支箭矢的轨道化为九只巨颚,仿佛要将世界本身吞噬般不断突进。
在一般人眼中是黑色的沙尘暴,然而对于哪怕是稍微能感受到魔力的人们来说,都能理解那究竟是何等异常的存在。
既不是幻术,也不是召唤魔术。
一生征伐的英雄凭借自己毕生所积累的压倒性技术,作为舍弃神气代价而获得的,如同漆黑的泥一般的不祥诅咒。通过将它们与从御主处获得的庞大魔力供给相组合,终于,流派『射杀百头(Nine Lives)』令其曾经的那位宿敌在世界上显现了出来。
当然,这并不是实际的海德拉,而是传说中杀死毒龙的人作为自身宝具的一部分创造出来的,近乎奇迹的伟业。
那个存在将所有的因果和法则压倒,在世界中突进着。
为了将某个打算掌握世界之理『神』本身吞噬。
完全没有去看毒蛇们的结局,复仇的弓兵再一次将下一根箭搭在了弓上。
在他的手腕上,正缠绕着和希波吕忒所持有之物一样的东西,寄宿着战神的力量的军带。
但是,那股神之力如今也被黑泥捕获,仿佛只是隶属品一般,只是将能量默默地往弓箭中持续输送。
「这份诅咒……我的身体十分适应它」
与自身的魔力混杂的异质魔力。
看着那仿佛要诅咒整个世界,如同不断地发出怨嗟叫唤一般的魔力的奔流,阿尔喀德斯自言自语道。
「尽管不知究竟有何种因缘,但是无关痛痒」
不知为何,他编织着语言,仿佛在对从很久以前就知道的诅咒之块——从自己的灵基渗出的『漆黑之泥』的本质『基石』本身对话。
「不知道你究竟是由何等程度的人之业所烹煮熬炼之物,但归根到底,你的本质是对人的诅咒吧。……那么现在就让你的力量,与吾之怨嗟相结合吧」
一边注入更强的魔力,阿尔喀德斯再次拉开了弓。
从他的嘴角处,黑泥和血一同流了出来。
男人非常清楚,眼下仍在被海德拉之毒侵蚀的自身的灵基已经接近极限了。
过去一度将自己逼入自杀境地的剧毒。
而现在的复仇者毫不迟疑地,不断射出涂有同样剧毒的箭矢。
「吾之亡骸,就送给你吧」
面对那仿佛持有意识般蠢动的『泥』,复仇者却露出了仿佛在和相交多年的朋友一般微笑着。
「来尽情诅咒舍弃神明,回归人类的此身吧!」
× ×
Neo·伊什塔尔神殿前。
毁灭,蜂拥而至。
不只是森林的树木。那膨胀的力量狂流还在不断吞噬着周围满溢的神气,持续成长的同时,向Neo·伊什塔尔神殿突进。
被扬起的沙尘叠加了诅咒、瘴气和魔力,九支箭裹挟着变成了许德拉模样的狂风迫近,背后又不断膨胀着更强的魔力。
九首各自都已经肥大到高层建筑级别的大蛇之魔风,仿佛要将神殿和镇座其中的女神·伊什塔尔一同吞噬般抬起了头。
被射出的九支箭矢在神殿前先各自分散地改变轨道向天空升去,再从空中如同制导导弹般向着神殿开始急速俯冲。
如果直击的话,无疑会把大地剜穿,造成物理性破坏的同时,向周围散播死之毒与诅咒的力量奔流,正在竭尽暴虐的极限,向神之领域踏足。
而将那以超音速逼近而来的毁灭生生阻挡的,是一位看门人和一头神兽。
哈尔莉的从者,Berserker头顶的七之光轮闪耀光芒,化作彩虹色的半圆顶型障壁将神殿完全覆盖。
那光轮所拥有的,作为人之『灾厄』象征的力量,正在阻挡着那暴虐。
以灾厄之力制服灾厄。Berserker仅凭一骑之力,将魔箭所生成的巨大毒蛇龙之牙阻挡在外。
当然,这当然不是仅凭哈尔莉的魔力就能实现的。
通过伊什塔尔神殿的构筑而满溢当场的神力,正在直接提升着Berserker的力量。
但即便如此,也没能弹开那九支魔箭,那模仿大蛇的诅咒还在试图啃食这满溢神气的灾厄。
然而神牛的步伐,并没有慢到只能默默地在一旁观看的程度。
咕呜一声,地球的大气本身发出了巨吼。
那是以巨大台风的形式显现的神兽,古伽兰那。
正如其天之公牛的名号,仿佛整片天空在坠落一般的压迫感将周围一带笼罩其中。
而站在地上的人们能看到的,只有那巨大牛蹄的内侧。
据说『杞人忧天』这一成语,来源自过去被天空会塌陷的忧虑所烦扰的杞国人们的故事。
但是,在这个瞬间——成语的意义完全反转了。
杞人之忧如今正在成为现实。
因那作为金星和苍穹的化身的女神伊什塔尔的力量,以及作为她的眷属的神牛之蹄。
天空,正在向斯诺菲尔德的森林挥落下来。
× ×
美国上空。
比平流层更远离地球的高处。
提亚·艾斯卡尔德斯正以脚踩天穹,头朝地面的姿势,目视着那个瞬间。
「……」
台风的形状发生了轻微的扭曲,云的一部分膨胀起来,正在向斯诺菲尔德的森林伸出。
但是,他真正在注视的不是那个。
从那里再往东北。
还没有被云笼罩的,斯诺菲尔德市北部的溪谷处。
提亚正在自己眼前并列着数颗如水果大小的『卫星』。
各卫星的周边空间扭曲,形成了多个的望远镜镜头,将接近地表的光景放大开来。
通过那以魔术生成的拟似望远镜,在中间一圈的虚空中浮现出了一个影像。
映照出的,是正站在溪谷的集团。
那里有着无数提亚曾见过的面孔。
但是,对方则应该是不知道提亚的。
也许有能些微感觉到的人吧,但也仅此而已了。
对提亚来说是如同陌生人的存在——但对弗拉特·艾斯卡尔德斯来说不一样。
对那曾是自己的宿主的青年来说,那是他无可替代的『安身之处』,埃尔梅罗教室。
正因为一直在一起,提亚非常理解弗拉特。
对他来说,埃尔梅罗教室,包括曾在那里的人们,都是他的归处。
「……哼……」
提亚操纵着周围循环的魔力,慢慢地向地面降落。
为了断绝自己的忧虑和迷恋而应当处理掉他们,还是应当效仿他们照顾弗拉特那样以慈悲来对待他们。
提亚还未能从这两个极端中二选一——便独自一人向着蓝色的星球,准备回到那正在步入破灭的斯诺菲尔德。
× ×
斯诺菲尔德北部 溪谷地带
仿佛在仰望白日的星辰一般,一位女性面向着天空。
云层仿佛全部被吸入西边的台风中一般,这片溪谷地带的天空还能窥见蓝天。而女性则仿佛要遮住那耀眼的阳光般抬起戴着指环的左手。
「怎么了嘛,玛丽前辈」
注意到她的样子的考列斯·弗尔维吉的声音,将玛丽·莉尔·法戈的意识拽回了地面。
「没事,我只是感觉在星之领域,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窥视着我们」
听到了她所说的,在一旁的伊薇特·L·雷曼也抬起了头望向天空。
「诶——??天体科的前辈要是说出这番话,我可不感觉是无事发生的程度诶?!」
「嗯……反正地面上早就不是无事发生的程度了」
戴着眼镜的巨汉奥尔格·拉姆这么说着,而在他视线的前方——斯诺菲尔德森林方向,缠绕着云的巨大的『某物』被挥下之后的光景正在展现开来。
那会让人联想到大蛇的诅咒和魔力团块,被那缠绕着暴风、雷电和神气的,仿佛巨大的牛蹄般的东西一踩而溃。
那可不是什么从天上掉大楼下来这种软弱的玩意,那是应当形容为爱尔斯岩伴随着巨大的下落气流直接砸在地上一般的光景。
「关于那是什么玩意,我不太有想要考察的欲望啊」
奥尔格推了推眼镜如此说道。而在他一旁的男人则耸了耸肩。
「如果是教授的话就会立刻看穿吧。然后因为总是命中所有推测中最糟糕的情况,而尽情地陷入头痛和胃痛」
虽然这位菲兹格拉姆·沃尔·森贝伦用仿佛在揶揄般的语气这么说,但在之后他又仿佛自言自语般说着‘教授这人就算明白这点,也会去着手解决的吧’地苦笑着。
虽然都是年轻人,但他们都已经是有着众多的实绩的魔术师了。而在他们眼前发生的,则是神代的到来,以及将其否定的拒绝之力正面发生冲突。
而在十几秒后,其结果到达了峡谷。
即便是那样巨大之物从天上直直踩在地面上,但却没有任何地鸣或者地震。
取而代之的,掠过世界的,是包含着魔力和诅咒气味的飓风。
超越50m/s的气流,伴随着沙尘在森林周边肆虐开来。
「Perform a dance(舞动吧) Anywhere and nowhere(向那淡空中)」
配合着仿佛在指挥自由叙事曲般的手指舞动,维尔纳·西萨蒙德的咏唱伴随着柔和的音色奏响起来。
然后,不知何时在溪谷周边展开的无数蝴蝶们一起开始扇动起翅膀。
下个瞬间——从蝴蝶的翅膀产生的和缓的风,将那连车辆都能轻易吹飞的强风与瘴气沙尘一同击散了。
并非制造出坚固的障壁,而是用弱小的使魔产生的摇晃创造出结界。虽然是很不可思议的情况,但在他的同伴们却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震惊的神情。
而看见那个情况的,负责监督的神父,汉萨·赛凡堤斯,仿佛非常佩服一般,开始推测这一连串的魔术。
——原来如此,这就是享有盛名的维尔纳·西萨蒙德的蝶魔术吗。
——以及他如此年轻就登上色位,也难怪会被收录于圣堂教会的警戒名单之中。
虽然自己也是教会的一员,但他却用仿佛事不关己一般的愉快的表情窥视着年轻的天才魔术师,同时也是圣杯战争参加者的青年。
即便他感受到现在站在周边的人们,各自都有与其接近的力量。
× ×
数十秒前 斯诺菲尔德 市中心
「非常强大的台风正在逼近,请各位市民控制外出,可以的话请和龙卷风来袭一样,前往地下室避难——」
市内的电视和广播里反复播放着同样的警告,街上还响起了特意调整成能引起人不安的音阶的警笛声。
本来是在将房屋吹飞级别的超大型龙卷风来袭时才播放的警笛,现在成了向市民说明眼下正在经历的是足以与之匹敌的灾厄的警告。
但即便如此,城镇的人们也只是半信半疑地听着广播。
毫无疑问,在城市西边确实有着巨大的云之壁。但却没有通常的飓风那种程度的的强风。从城镇向上望也还能看到蓝天。
虽然风的声音从西边‘咕呜咕呜’地传过来,但只有声音从远方传过来,狂风并没有蹂躏城镇。
他们反而感觉有种沉重的空气被强行压在城镇中。
可以看到一边想着‘真的会发生什么毁灭性的灾害吗’,多位居民无视警告外出,或者从西边的窗处拍摄巨大云层的照片的行动。
「总觉得,有种奇怪的感觉啊?」
穿着朋克风服饰的百货店店员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向比自己家要更加结实的Livehouse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