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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工(1 / 2)



*



这是宫田绘里在K重工担任航空设计师以来头一次遭遇的危机。



K重工以总包商身份承揽航空自卫队新时代运输机的开发工程,为了聆听客户的需求,宫田绘里造访了小牧基地,而事情正是发生在这一天。



双方人员在每两栋机库各设一间办公室里打过招呼之后,便要动身去参观现行军机。



「我带各位到二号机库去。」



负责带路的队员若无其事地打开门,年长的干部们理所当然地走进门内。



绘里的上司及前辈也先后通过,绘里随后跟上,却猛然停住了脚步——这是什么玩意儿啊?



绘里愣在原地,动惮不得;开门的队员又催促她一声:「请。」



「请……?可是……」



「这是通道。」



通你个头啦!绘里内心大声回嘴,然而纵使年龄相仿,她又岂能真的向衣领上别着少尉阶级章的队员(而且还是客户)顶嘴?这是干部级自卫队的最低阶,即使对方再怎么年轻,绘里也不敢失了礼数。



「这个,呃,真的是通道吗?」



她做了垂死的挣扎。



「是啊!有社么问题吗?」



自我介绍时自称为高科的少尉若无其事地答道。



有什么问题吗?问题可大了!



假如我的眼睛没毛病,这不是通道,是男厕!



贴着瓷砖的墙边并排着小便池,更里头则是一间间的隔间。尽头的墙上也有一道门,似乎连接着隔壁的机库。



「呃,没有其他通道吗?」



「要走其他通道,得走出去绕一大圈才行。」



换句话说,穿过男厕是最近的捷径,所以男厕才成了通道。



「你跑得动吗?」



一脸严肃的高科说起话来毫不留情。他的言下之意,便是不想走这里就得用跑的。的确,干部与上司都已经先走了,绘里这个头号菜鸟岂能让他们久等?但她又没把握能穿着窄裙和有跟女鞋绕过两栋宽敞的机库跑。今天穿的女鞋虽然是低跟的,但毕竟不是跑步用的鞋子;为了给客户留下好印象而精心画好的妆也会被汗水弄花。



我跑不动。绘里摇了摇头,高科说了句:「那就走吧!」率先踏进了通道。



绘里又不是打扫厕所的清洁妇,居然会有「因公」踏入男厕的一天。这对妙龄女子而言实在是个残酷的打击。啊!幸好现在不是「使用中」——或许她已经心存感激了?



走在前头的高科完全不顾绘里心中的踌躇,连头也没回过一次。混账,这个冷血铁人!绘里半是迁怒地瞪着他宽阔的背部。



此时的绘里还不知道这只是漫长厕所之战的序曲。



倘若把市场遍及世界、需求多元的民航机设计比喻成建售住宅,军用机设计就好比订制住宅,用途与使用者都是固定的;尤其自卫队每一机种的生产数量都很少,订制性质就更强烈了。



加上军用机不如民航机那般常开发新配备,因此队员一遇上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要求自然也就多了。



说归说,他们的要求怎么能如此天差地远啊?明明是看着同一家飞机说话,这个人说的和那个人说的确实南辕北撤。



「我希望能把居住空间扩大,因为有时会有政要乘坐,最好能有一定水准以上的餐宴设备。」



「不用加装和任务无关的设备,重视实用性就好了。餐宴设备?要那种鬼东西干嘛?把那些资源拿来增加载重量!」



诸如此类。



这些问题麻烦你们事先协议好嘛……听了这些此起彼落的矛盾要求,不光是绘里,所有厂商代表全都是一脸困惑。



军方要求不同意,规格便敲不定。从现在的状况来看,每个人的要求都可以自成一套规格了。



「现在才刚开始咧!」



一位年长的职员气定神闲地小声说道。他是这方面的老手,以前也曾在其他公司开发过自卫队机种。根据他的说法,在要求不统一的情况之下开始设计师家常便饭,规格不过是试作之下的结果。



哇!前程坎坷。绘里是第一次参与大型企划案的公听会,但现在已经开始萌生退意了。



上司与前辈各自锁定目标,开始征询自卫官的意见。他们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军阶最高的人由职位最高的人负责接洽,往下依序类推。绘里也开始寻找洽谈对象,结果唯一空着的居然是——



哇……是这家伙啊?



高科。绘里还记恨着刚才那件事,对他甚无好感;不过这是工作,没得挑剔。



「呃,可以请教一下你的意见吗?」



绘里与高科正面相对,才发现他的制服胸口别着航空徽章;那不是老鹰加翅膀的操纵士徽章,而是樱花加翅膀的航空士徽章,可见他应该不是驾驶员,而是机组人员。



既然人在这里,便代表他也是现行军机的使用者,应该可以提供许多实际的意见。一思及此,现实的绘里便把刚才的不快全抛诸脑后,兴致勃勃地问道:



「请问你对新时代军机有什么要求?」



「厕所。」



高科立刻回答,绘里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啊?你说什么?



高科一脸认真地再说一遍:



「我希望厕所能设计成隔间式的。」



「啊?」



现行军机的机内厕所除了一部分已修改成隔间式,其他全都是以浴帘相隔。



这对机组人员而言,的确是个不太优良的设计;不过头一个得到的答案竟是厕所,实在令绘里扫兴万分。



「好,我们会列入考量。」



绘里姑且笔记下来。



「还有没有其他要求?」



绘里又问了一次,这回高科回答的则是走到宽度及机材配置等事项。这种时候的回答一定是「我们会列入考量」。无论再琐碎的事项都要当场应允,乃是开发现场的规矩;绘里不过是个新手,自然更是谨遵不违了。



「要不要听听维修人员的意见?」



或许是已经想不出其他要求了,高科如此建议绘里、瞧他一脸冷冰冰的,没想到挺细心的嘛!绘里心中暗自下了这番绝对不能说出口的评论,二话不说地点了头。



待征询完所有人的意见,他们又准备返回先前的办公室。



唉,又要走哪里啊?



绘里的担忧果然成真了。零头的高科理所当然地走向了方才的厕所。



高科打开门后,一行人毫不迟疑地走入厕所,绘里也闷闷不乐地跟在后头。



绘里以光速低下头。她碰上最恐惧的状况——这次是「使用中」。一名身穿作业服的年轻队员正面向小便池。



慢着慢着慢着!这样也要通过?行吗?



绘里忍不住打退堂鼓,但走在前头的男士们丝毫不以为意,而如厕中的队员似乎也毫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啊!



绘里期待那名队员至少能在她通过之前解完手,故意放慢脚步;谁知关上门随后跟上的高科居然多事地问了句:「怎么了?」害她的计划泡汤——可恶!



绘里半闭着眼,小跑步通过如厕队员的身后;此时突然有人从背后抓住她的肩膀,她发出滑稽的尖叫声,睁开眼一看,才发现快要合上的门与她之间的距离近得连眼睛都对不准焦距了。



抓住她肩膀的是高科。她回过头,正好看见经过身边的队员「收枪」的动作,连忙又转回前方。



「你在做什么?」



要我怎么解释?



「对不起,我刚才闭着眼睛。」



「干嘛闭着眼睛?」



你还敢问?绘里瞬间萌生杀机。



「请小心一点。」



「……对不起。」



虽然绘里心知无用,还是试着用「……」部分表达自己的不快之意。想当然耳,这招对高科完全不管用。



「呃,这个部门没有女性队员吗?」



「有啊!不过很少。」



「女性也走这条通道吗?」



听绘里如此一问,高科总算意会过来了。



「女性队员也照常通过,请你不用顾虑,尽管走就是了。」



什么叫尽管走就是了!



开发过程中,绘里得频繁出入这个基地;本来她打算设法改善环境,没想到对方根本不了解她的苦处。



之后,厂商代表汇整自卫队员的意见,回到岐阜工厂开会。



「他们说希望能装设雷达干扰丝和火球。自卫队总算知道不装飞弹防御装置会被攻击了啊!」



「也太后知后觉了吧!」



身在现场时,众人都是毕恭毕敬、唯唯诺诺,一回到公司里,便毫不客气地大肆批评起来了。



或许是因为绘里提出了高科所说的厕所问题,编开发小组时,她便分到了卫浴设计组。



*



开发航空器时,向来是各部位同时进行设计,因此往往化为空间与重量的争夺战。机体尺寸打一开始就固定了,无法更动;总重量也得维持在航空力学上的适当范围之内,所以各小组须得在有限的条件之下瓜分剩余的资源。



尺寸与重量受限,设计条件便严苛许多;因此每个小组为了自己所负责的部位,都是你争我夺、抢破了头,礼让精神荡然无存。我们一定要保留这个!我们也坚持保留那个!纵使终究得妥协,也得多争取一点有利条件。



「成本尽量压低一点喔!」这个最后顺口加上的要求更是加剧了资源瓜分战、小型轻量化等于成本暴涨,这可说是技术界的真理;若想压低成本,尺寸和重量条件就该订得宽裕一点啊!



这种时候最容易被牺牲的,便是与机体运用性毫无关联的生活设备。



「厕所要做成隔间式的毕竟有困难。如果厕所重量能减轻,其他部分就轻松多啦!」



机内空间有限,尺寸、重量占空间的隔间式卫浴设备自然成为众矢之的。



「采用简易厕所加浴帘,重量就轻多了。我们可以用那种加了支架的折帘啊!总比飘来飘去的好吧?」



这个无害的提议很快获得采纳,就连卫浴设计组内也无人反对。



「对方也说过,和任务无关的部分可以进来削减嘛!」



这是第一线队员的主要意见。



「所以啦,小宫,下次开会时去向他们报告一声吧!」



公司认为自卫队成员以男性居多,女性出面交涉较占便宜,所以卫浴设计组每回都派绘里向自卫队报告进度。



真倒霉。绘里反射性如此想道,或许是因为她想起了要求厕所隔间化的高科那张一板一眼又毫无通融余地的脸孔。



先前绘里一直以「尚在研讨中」敷衍过去,一旦说出「办不到」,那个男人一定不肯善罢甘休。



绘里的预感果然正确。



一提出卫浴设备的设计方案——



「请重新考虑。」



会议室中头一个响起的便是高科的声音。



「隔间式厕所是机组人员的第一希望,请你们列入最优先考量。」



高科虽然年岁尚轻,毕竟是干部级人员,坚持己见时的魄力非比寻常。空气仿佛真的变硬了,沉甸甸地压住绘里的头,她须得奋力抵抗才不至于垂下头来。



「好啦,高科,别对女孩子露出这么可怕的表情嘛!」



身为高科长官的中校开口打了圆场。绘里不喜欢因女性身份而受到特别待遇,但这回却很想拿这种特别待遇来当挡箭牌。慢着,你们太奸诈了!根本没人告诉我自卫官生起气来这么可怕!



「我们也做过多方面的研讨,为了兼顾各个部分……」



绘里奋力挤出声音来,语尾却微微颤抖着。好丢脸,好窝囊,不知道其他与会者可有发现?



「你应该也知道隔间式 会压缩到整体的重量与空间,这已经是我们研讨出来的最佳方案了!」



绘里为了掩饰声音的颤抖而大声说话,结果听起来反而像在寻衅。糟了,不妙,这样只会让对方更加生气而已。



「研讨、研讨,你们到底研讨了什么?」



果不其然,高科的声音也变得非常冷硬。



「你们的眼里有使用者的存在吗?你们只要把东西做完交货就没事了,我们却得每天使用,直到耐用年限到期为止!」



为什么首当其冲的是我啊?快来个人和我换手吧!绘里对同事投以求救的视线,但没人肯接下她的担子,就连上司也一样。与其说是社会人士的狡猾天性使然,不如说是因为自卫官的魄力实在太过可怕。厂商的基本态度便是能闪则闪、能逃则逃,没人想当箭靶。



「你们的工作时考量使用者的方便,别拿自己的方便当理由!」



高科说的是正理,不过正理往往最容易教人反弹。



什么嘛!



什么跟什么嘛!不过就是个厕所嘛!干嘛这么夸张啊?



绘里在心中嘲讽道。不这么做——只怕她会哭出来。不,她已经濒临极限了。这根本是游街示众嘛!



谁来救救我吧!



正当绘里动起这窝囊的念头之时——



「高科,好了啦!我们就请厂商重新研讨,行吗?」



刚才的中校出面调停,这场争执便就此结束了。



「刚才失礼了。不过,请你们务必好好研讨厕所问题。」



会议结束后,高科又特地前来叮咛。绘里仍在气头上,不禁暗想;厕所厕所厕所,厕所有那么重要吗?



反弹之心让绘里没有乖乖点头,反而追问道:



「非得要隔间式才行吗?刚才我也说明过了,隔间式厕所所有重量及空间上的问题。就算不考虑这两点,预算也很有限啊!」



绘里暗讽防卫厅拨的预算过少。就是因为你们小气巴拉,我们才得这么辛苦。



「这是两码子事。节省国家经费是各省厅的义务,你们既然承接了政府包案,就该有这种直觉。」



又是无从反驳的正理。绘里大感不快。



「不过气头队员也说过,和任务无关的部分可以进来削减啊!」



话才说完,高科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你觉得这和任务无关?」



绘里发现自己似乎踩到地雷,有点害怕,但如今已是骑虎难下。对不起三个字她说不出口,也不想说。



「我觉得没有直接关系。」



「所以我才说你们的设计自以为是。」



这回轮到高科踩地雷。不同的是,绘里是不小心踩到的,高科却是故意踩的。混账,仗着自己地位比较高就摆出这种态度。



「你们在公司办公都不上厕所的吗?」



绘里无言以对。高科说得一点也没错,她无从反驳。诚如高科所言,没人能在上班时间一直忍着不上厕所。



既然从事工作的是人,生理现象便是个无法切割的问题。认定厕所与任务无关,就等于漠视从事任务者是人的事实。



你们的眼里有使用者的存在吗?别拿自己的方便出来当理由!刚才高科的一番话又再度爬上绘里的心头责备着她——难怪高科要说她自以为是。



「可是……」



可是限制仍旧存在啊!重量、空间、平衡及安全规范。若是把厕所改成隔间式,机内所有部位都得重新设计。他们费尽心血,好不容易拼凑出一幅设计图,难道要他们从头来过?



不能体谅一下制作者的辛苦吗?



高科叹了口带刺的气,对着收拾物品准备离去的绘里上司说道:



「抱歉,宫田小姐借我一下,马上就好。」



说完,高科便拉起绘里的手腕,迈步离去。



高科理所当然地穿过男厕通道,带着绘里进入隔壁的机库,走向某架运输机。那是年代久远的C-1,重工三十年前开发的机体。绘里跟着高科爬上舷梯一看,才发现这架军机采用的是最旧型的机内设计,驾驶舱附近马马虎虎地安了个浴帘分隔式厕所。



「这架军机得服役到新世代机完工为止,我们每天都在使用。」



说着,高科拉开厕所的浴帘。



「进去。」



咦?什么?绘里迟疑不决,高科不容分说地推着她的肩膀:



「我叫你进去。」



高科把绘里推进厕所后,便从外面拉上浴帘。



「你现在敢脱裤子吗?」



这是什么?新型的性骚扰吗?绘里太过震惊,连声音也发布出来。什么?我得照他说的去做吗?这是命令吗?



用不着这么惊讶吧!高科讽刺地说道,似乎是听见绘里在浴帘之后倒抽一口气的声音。连这么细微的声音都会传到外头去?



「机组人员区和厕所只有一块浴帘相隔,同机人员近在左右,厕所里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一清二楚。是你们设计出这种如厕环境,机组人员每天都得将就着用。」



一针见血。高科只是陈述事实,却是刀刀见骨。



「设计出这种厕所的是你们,总不会说不敢用吧?你们应该是认为在里头脱裤子拉屎完全不成问题,才这么设计的吧?」



对不起,我办不到,不敢用。又不是在野外,哪有这么简陋的厕所啊?



绘里包包中的手机突然响了。



「请接。」



高科在外头说道,绘里接起电话,原来是她的上司。



「宫田,你现在人在哪儿?事情还要对酒才能办完?」



「咦?呃,我现在人在隔壁的机库……」



被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方。这句话她可说不出口。



我能擅自答复「我马上就回去」吗?



此时,高科从外侧拉开浴帘,示意绘里将手机交给他。绘里此时的思考能力近乎于零,乖乖依言交出手机。



「我是高科,对不起,我马上把人还给你。」



听见高科这么说,绘里松了一口气。啊,我不用上这间厕所了。



「抱歉,使用这种震撼疗法。我只是想让你了解队员的现况。」



高科又装模作样地用回敬语,迈开脚步,走向男厕通道。绘里走进厕所之后,突然响了一声。



「对不起,我的手机……」



平时总会从包包外侧口袋探出头来的手机吊饰不见踪影,似乎是掉出来了。机库里的维修声相当嘈杂,绘里没听见手机掉落的声音。



「我去替你找,你先回去吧!」



「不,我自己去就行了。」



「没关系,我随后跟上。」



看来高科杜宇刚才的震撼疗法颇感内疚,才硬把这件差事揽下来,以示歉意。



与其被独自留在这条通道上,我宁愿回去找手机。绘里还来不及如此主张,高科便已走出通道。



绘里一心只想尽快通过通道,便小跑步起来,谁知却发现前方门口的雾面玻璃上映了道人影。



她从来不把这里当通道,此时感受到的只有女生走进走进男厕时的心虚及羞愧感,情急之下便钻进附近的隔间。



等她锁上门,才发现大事不妙。这下子不是反而把自己逼近死胡同?冷静下来一想,其实只要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就好了啊!



怎么办?要是他进了隔壁的隔间——男厕的隔间只有一种用途。这里又没装音姬(注1:厕所用拟声装置,可模拟流水声,以遮掩排泄声。),任何呼息声响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幸好脚步声在小便池前停了下来,不过由于距离过近,连「掏枪」时的衣物摩擦声都鲜明地传到了绘里所在的隔间。



哇!有声音!



强力冲击陶瓷便池的水声——不,这当然不是水声。



哇!我不想提!这是世上我最不想听见的声音!绘里在隔间之中拼命捂住耳朵。



不久后,一阵连捂住耳朵都听得见的强劲开门声响起,有人跑进厕所来。



「嗨!」



来者和先来的人打了声招呼,看来又是个「使用者」。两人开始聊起天来,绘里根本没机会出去。要是她在这种时候出去,不被当成潜入厕所窃听的变态才怪。幸好他们似乎没发现其中一个隔间有人。绘里继续屏息以待。



求求你们快点出去!



绘里在关键时刻的运气向来很差,这回的祈祷也完全不管用。队员们解完手,却仍聊个没完。她总不能一直窝在隔间里吧!



过了五分钟,绘里终于放弃了。



偷偷摸摸躲了这么久,现在才突然出去,实在有点尴尬。一直躲着没出去和「有事」拖到现在才出去,到底哪个比较好?



从高科的态度判断,男性队员似乎都不认为将男厕当成通道不妥,自然无法理解绘里情急之下躲进隔间的心理。



反正都得丢脸,至少选个别人能够理解的理由丢脸吧!绘里虽未解手,却装模作样地冲了马桶的水。



她先用水声提醒队员自己的存在,才开门走出来。站在洗手台边聊天的队员目瞪口呆地看着绘里。他们是负责维修的队员,绘里征询意见时见过几次。对方似乎也认得绘里。



「……呃,你在这里上厕所?」



我好像选错选项了。绘里浑身不自在,含糊地点了点头。戏已经演了一半,现在总不能改口说不是。



「呃,我以为这是男女共用的。」



两个队员发出不带恶意的笑声。



「高科少尉没跟你说吗?太狠了吧!」



「女厕在对面墙边,你下次去那边上就行了。」



其实绘里知道。要是被他们知道高科其实说明过,该怎么办?要是他们认为绘里明知女厕在哪儿却跑来上男厕,又该怎么办?绘里不愿被当成怪女人,也不愿被想成是「憋不住」而冲进男厕解手。



可是她和高科又没有熟到可以私下套说词的地步,也不认为高科能够理解她要求套说词的心理。



「好,下次我会注意。」



绘里逃也似地走向门口。



「啊,等等!」队员叫住了她:「你不洗手啊?」痛恨的一击。



绘里的脸就像火烤般炙热,简直快爆发了。她虽未如厕,却也只好洗个手做做样子。队员在她洗手时离开了厕所。



绘里在包包里找手帕,不一会儿,腋下便流了许多汗;衬衫吸收汗水,凉得教她发寒。



她走出厕所,站在墙边等候高科,贴在墙上的纸张映入眼帘,令她不禁失笑。



「性骚扰禁止周」。



——哈!你们居然有脸发起这种活动?



不久后,高科回来了。一看见那张正紧八百的脸孔,一股莫名其妙的感情沸腾了。



绘里无暇忍泪,泪水便已夺眶而出。她的视野一角捕捉到高科错愕的表情,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垂下脸。



「——怎么了?」



你还好意思问!



「你……」



绘里抬起脸,瞪着屈身听她说话的高科。



「你是最没资格拿厕所 来批评我自以为是的人!竟然大刺刺地要求女生通过男厕!什么性骚扰禁止周,别笑死人了,这不叫性骚扰叫什么!别的不说,小便时有人经过身后也毫不在意的人学人家讲什么厕所隐私啊!」



绘里连珠炮似地说道,随后而来的沉默令她猛然僵硬下来。糟了,对方是客户耶!她忍不住用双手捂住嘴巴,但说出口的话已经无法收回了。



怎么办?她悄悄打量高科。



只见高科露出她从未见过的困惑表情。他没生气?好机会。



「对不起,我失言了!」



绘里用力鞠个躬,便头也不回地逃之夭夭。



等坐上回程的新干线,她才想起自己忘了拿回手机。



隔天一早,绘里便开始大伤脑筋。手机该怎么办?



绘里知道她该联络高科一声,或是请他将手机寄回来;可是一思及自己昨天那番无礼的言语,她实在提不起勇气来。



绘里只要一进设计室就得待上一整天,没手机倒是不成问题,可是朋友的电话号码全在手机里。她住家里,不致于因此断绝音讯,但电话只能打到家里也挺麻烦的。



上司今天什么也没说,看来高科并未把她离开前的行径抖出来,这点她很感激。



不过她昨天才破口大骂,今天要拿什么脸去联络人家?昨天真的很抱歉,能麻烦你替我把手机寄回来吗?她哪拉得下脸来啊!



可是今天不联络,一直把手机搁在高科哪儿,又会造成他的麻烦。



绘里整整烦恼了一个早上。午休时间结束之后,股长笑咪咪地来到卫浴设计组。



「小宫在吗?」



平时的绘里尚能半带苦笑地容忍这种中年人特有的装熟行径,不过今天的她心情不佳,只觉得厌烦。



「什么事?」



她的声音之中带着些许不快,但股长完全没发现,兴高采烈地说道:



「我现在手上有个好东西,你猜是什么?」



「又是食玩啊?」



股长刻意卖关子。平时的绘里或许会一笑置之,但现在只觉得心烦。对不起,我现在没心情陪你胡闹。



「其实是这、个!」



「啊……!」



绘里反射性地叫出声。股长故弄玄虚之后拿出来的,竟然是绘里昨天忘了问向高科索回的手机。



「这怎么会……」



绘里一把抢过来。



「你猜这是怎么回来的?」



「不知道,请揭晓答案。」



与其被绘里打断,股长显得有点不满,但还是宣布了答案。



「是今天从小牧前来定期维修的C-1送来的。听说是你昨天忘了带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