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事、宅男、男朋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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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樱木歌穗在大阪南区与学生时代的朋友聚餐。她和这些从高中就相识的朋友一起喝酒,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转眼间便道了得留意末班电车的时间。
「糟啦,我得回去了。」
歌穗看着手表,她的女性朋友对她说:
「没关系啦!住我家就行啦!房间乱一点就是了。」
说话的朋友叫裕子,一个人住。歌穗没赶上末班电车时,向来都是借住她家。
「裕子,你胡说什么啊?你的房间明明整理得整整齐齐。不过今天不行啦,我忘了预录明天的节目。」
「不能打电话托尼家人帮忙录啊?」
「我弟参加社团集训,不在家。」
歌穗的双亲简直像是怕她那台硬碟式录放影机咬到一样,别胡说要预录节目,连其他功能都一窍不通。要歌穗赶在隔天一大早回家,又太累人了。
「我先付我的餐费。」
她放了四千元在桌上,作为中途离席的餐费。「如果不够,裕子先替我垫一下。」接着便慌慌张张地穿上鞋子。
歌穗随口说了声再见,便冲出店门。
离歌穗家最近的车站是上新庄,她搭上的是倒数第二班车,勉强安全上垒。她租了个自行车车位,平时通勤用的淑女车便停在那儿;她到停车场拉出淑女车,疾驰于夜路上。当然,她没忘记开车灯。自从她国小时忘了开车灯,被车撞到以后,她就养成了这个习惯。
步行十五分钟,自行车五分钟可达的歌穗家时古老的木造成屋;歌穗将自行车丢进几年前重新翻修之后显得格外突兀的车库之中,打开了玄关大门。
「我回来了!」
她读高中时,父母管门禁管得很严,不过到了二十几岁,父母便放任不管了。母亲似乎正在熬夜,听见她回来,也只是从屋里随口应了声:「回来啦!」放任状态可见一斑。
歌穗冲上二楼的房间。她的房间虽然小,却摆着专用的液晶电视和硬碟式录放影机。
弟弟到现在还会取笑她:那个人留下的纪念品还真是不同凡响啊!
歌穗看着节目表,一面确认节目播放时间,一面设定预录时间。她要录的节目是——
儿童的最爱,周日早上连播两集的特摄片。
唉!我都这么大了,和朋友聚餐,却得中途离席来录这些战队、游击队、骑士玩意儿。
歌穗换了件衣服,在洗澡之前先打开电脑收信,发现有封新邮件。
说来不甘心,这封信是从最令她开心的位址传来的。她迫不及待地打开信件。
『歌穗:
近来好吗?我过得很好。
听说《JUMP》的「爱国者!」腰斩了,是真的吗?
我在意得晚上都睡不着!拜托你帮我留下它腰斩的那一期!
光隆』
看完信件,歌穗的头不禁在键盘上垂了下来。
他远征海外,女友留在日本成天担心他的安危,但他——
「最挂念的居然是漫画有没有被腰斩!?世界上哪有这种自卫官啊——————!」
这位光隆叫做森下光隆,担任海上自卫队下士,目前远征海外,是歌穗的男朋友。
『光隆:
听我弟说那部漫画被腰斩了。他应该有买杂志,我会向他要。
今天我和裕子她们一起聚餐,她们说下次要办联谊。
她们也有邀我,我很久没参加联谊了,正在考虑要不要去呢~
歌穗』
歌穗故意使心眼,回了这封信,接着便去洗澡,当天晚上气鼓鼓地睡了一觉。
隔天早上,可悲的习性又促使她在儿童节目的播出时间醒来。这个习惯是平时为了确认录放影机有没有却是录影而养成的。她开启电脑,发现光隆又传了封邮件来。
主旨为「对不起」。
『歌穗:
对不起,我为了漫画寄信给你,是不是让你不高兴了?
我实在太震惊了,所以不小心疏忽了你,对不起!
这样的我没资格阻止你去联谊,不过能不能请你至少等到我回国以后再去?虽然我是个一无是处的宅男自卫官,但我实在不想把你拱手让人。要在外国和情敌竞争,地理上对我实在太不利了。请你务必重新考虑。
光隆』
……唉!真是的。
歌穗哼起了不知不觉间学会的儿童节目主题曲。都已经二十好几了还会唱这种歌,都是你害的!我和有孩子的朋友用这首歌玩跳舞机游戏,都可以完美过关了。
她想象得出光隆打这封信时表情有多么焦虑。
「我好想你喔……」
年纪比自己小的男友总是因个子矮及娃娃脸而感到自卑,不过对于歌穗而言,他的笑容却可爱得令人销魂。
幸好光隆活动的地区目前治安已经稳定下来,但歌穗仍难免担心,相思之情更是难以排解。
不过歌穗的情况还算好的了。宅力深厚的光隆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在私人物品中夹带了笔电,到了海外之后便立刻建立网络,如今随时可以用邮件联络。有时他还会附上与当地人或队上弟兄一起开怀大笑的照片。
某某游击队结束了,现在开始播放的是某某骑士。
歌穗曾陪光隆看过现代版假面骑士。那是在他们俩第一次一起旅行时,当时光隆在星期天大清早准时起床收看,为了避免吵醒歌穗,还刻意降低了音量;不过歌穗向来浅眠,仍然被吵醒了,后来索性陪他一起观赏。
这是什么骑士啊!我小时候没有这个啊!
呃,这是以高加索独角仙为原型设计出来的……
高加索独角仙又是什么玩意儿啊!而且搞这么多骑士出来,小孩子能够分辨吗?
可以啊!现在不是有款游戏叫昆虫王吗?因为这款游戏,时下小孩对昆虫异常了解,同时也影响到骑士影集。有这些知识当基础,辨识上完全没问题。
哇~儿童产业真是不容小觑啊!
当时光隆兴致勃勃地为歌穗讲解影集内容。不过对不起,你的笑容比你的卖力讲解还要有魅力多了。
「那种笑容根本是犯规。」
要去参加联谊吗……话说,为什么一个女孩子非得在假日一大早起床,帮宅男男友确认节目的录影嘛!要是没录到,可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了事的。
话说回来——我实在不想把你拱手让人。这句话还挺有骨气的嘛!
歌穗确定录影灯是亮着的以后,便回了封邮件:「我会等你的,你要快点平安回来。我最喜欢你了。」接着又再度钻进被窝之中。
*
刚相识时,歌穗就已经被他的笑容收服了。
那一天,歌穗刚结束为期五天的出差,搭上傍晚的「希望号」,准备回大阪总公司。
歌穗的营业绩效虽然不让须眉,但连日出差之后,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体力上的不利。她已经尽量减少行李了,可是出差五天,行李实在不是一只办公用肩包就能解决,还得另外准备小号的波士顿包来装换洗衣物。不过若要提着行李在关东圈内奔走五天,最后双手铁定报废。
于是乎,歌穗只好选择使用手拉车。然而拉着行李移动,在赶时间的时候实在是麻烦至极,一来无法任意穿越人群,二来搭乘拥挤的电车时,其他乘客总是露骨地嫌她挡路。
那次出差净是碰上这种事,歌穗的体力值已经趋近于零;偏偏那班车又是到博多的最后几班车,跑去排三号车,谁知从前头的禁烟车厢一路走到吸烟车厢,海华丝没找到半个空位。拉着碍事的行李,要找座位当然困难了。
歌穗的公司没大方到肯提供基层职员出差时坐对号座,她只好选择自掏腰包来换取座位;然而向经过的车掌一问,对号坐居然全数客满,就连商务车厢也不例外。
歌穗只好把手拉车拉到走道边,轻轻坐在上头。她出差时向来穿着坚固的有跟鞋、及膝裤袜和裤装,但双腿依然又酸又肿。
过了品川,又过了新横滨。果然没有乘客在这里下车。
至少得到名古屋,下车的人才会变多。就算到了名古屋,如果动作不够快,还是抢不到位子。
有没有人肯让位给我啊?歌穗作着春秋大梦。
白痴,在这种状况之下,要是我坐着,我也不会让。
正当歌穗在内心对自己吐槽之际,突然有人出声叫她:「小姐」。起先她不知道对方是在叫自己,没有反应,对方又含蓄地拍了拍她的背部。原来是手拉车旁座位上的乘客。
他生了一张娃娃脸,如果没穿着西装,还真看不出来他是个社会人士。
干嘛?嫌我的手拉车挡路啊?歌穗满心不悦,冷冷地问了句:「什么事?」
男人露出了让人不禁质疑他是不是高中生的笑容,说道:
「呃,我想上厕所,能不能请你把行李拉开一点?如果你愿意,我去上厕所的时候,你可以坐这个位子。」
面对这个意外的提议,让脚休息片刻的欲望赢了。歌穗回不出话来,只能点点头。见状,男人便站了起来,他的身高和一百六十几公分的歌穗相差无几。
「请。」
在男人的催促下,歌穗坐在他空出来的靠走道座位。发肿的双腿立刻变得舒服许多。
「不好意思,谢谢你。」
即使只有短短的如厕时间,能够让脚获得休息,歌穗已经万分感激了。
出差累积的劳累让歌穗不禁闭上了眼睛。在他回来之前闭目养神一下而已。她一面对自己辩解,一面委身于睡意之中。
希望他上的是比较花时间的那一种。当时的歌穗曾如此暗自期望,则是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了。
歌穗醒来时,双腿的肿胀已经改善许多,而且还睡得饱饱的。
她猛然一惊,抬起头来,只见娃娃脸男靠在走道对侧的座位之上。车上人潮拥挤,座位上的乘客并没抗议。
娃娃脸男微微一笑。
「你的行李没事,我有替你看着。」
他指了指行李架。行李架原本就是空的,只是歌穗没力气高举行李,所以才没放。看来时他替歌穗放上去的。
不,不对吧!
关西人的习性令歌穗又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她连忙起身。
「对不起,我睡了多久?」
才刚问完,车上广播便宣布列车即将抵达名古屋站。
歌穗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到脸颊上来了。她居然呼呼大睡了一小时。
「对不起,我太厚脸皮了……你可以叫醒我啊!」
「啊,没关系啦!我本来就打算继续让位给你坐。」
娃娃脸男又露出了高中生一般的笑容。
「我不像你那么累,体力也比你好。」
哇!这个年头居然还有这么好心的人!歌穗内心愕然,但还是起身说道:
「对不起,不过我已经休息够了,位子还你。」
「你坐到哪里?」
「新大阪……」
「那没多远了嘛!你就坐到下车为止吧!我要坐到博多,不差这一点距离。」
老实说,歌穗此时心脏揪了一下。
这位矮小的先生从东京坐到博多,却把大半路程的座位都让给她坐。虽然他生了一张娃娃脸,不过长相还不差——我会坠入爱河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从名古屋到新大阪这段路上,他们聊天聊得很投缘。歌穗问起他的职业,他露出了略为困扰的表情回答:「国家公务员。」令歌穗的印象格外深刻。歌穗又问他:「你从前来过关西吗?」他又难以启齿地回答:「常去舞鹤。」
啊!歌穗猛然回神。说到京都舞鹤——
「你是自卫队的人吗?」
「对,海上自卫队。」
一谈到职业,他的应对就变得很消极,原来是这个缘故。不知她如何解读歌穗的表情,只见他又露出可爱的笑容,抓了抓脑袋说:
「因为一般人对这种职业没什么好感……」
——但是我对你的笑容超有好感的啊!
「我不在乎这些。」
歌穗不知如何反应,只好挑了个最无关痛痒的答案。
「你要坐到博多,却把大半路程的座位都让给我坐;对我而言,你是个普通的好心人。这和职业根本没关系,我真的累透了,所以很感激你。」
说话像机关枪,也是关西人的天性。
他依然站在座位的对侧,略微害羞地点了点头。
「听了你这番话,我很高兴。」
哇!惨了,没救了。
我中箭了。
广播宣布即将抵达京都。
「过了京都以后,最好先把行李放下来。」
许多乘客在京都下车,但他并没有坐到空位上。上车的新乘客一见有空位,立刻又坐满了。
新干线如滑行似的驶出之后,他将歌穗的行李从行李架上拿了下来。瞧他的动作稳当轻快,看来他个头虽小,但毕竟是自卫官,锻炼有素。
离新大阪只剩十五分钟左右的路程,性急的乘客已经开始在车门前排队了。大阪府民大多是急性子,平时的歌穗也是如此。
啊,我害他一直站着,得快点把位子还他。歌穗虽然这么想,却又舍不得打住话题。
也许是因为那张给人好感的可爱(这么形容男性或许失礼)笑脸之故。
然而新干线已经开始减速,时候差不多了。
「呃,谢谢你。」
歌穗道谢,站了起来,他也点头回应。
歌穗走向车门,但他没有任何动作。
——管他的!
既然这样就由我进攻!
若是就此分别,这段邂逅就只是个「温馨的故事」。她不愿这样结束。
「先生!」
歌穗丢下行李跑回他的座位,取出向来放在套装口袋中的名片盒。名片上有手机号码。
「请收下!」
歌穗将名片塞给一脸惊讶的他。
「如果你方便,请和我联络,我想好好答谢你。」
她还特地加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歌穗没机会听到答复。发车时间已经逼近,她只能拉着行李冲下列车。她跳下月台之后,发车铃随即响起。
歌穗恋恋不舍地目送状如鸭嘴的「希望号」驶离车站。
……如果我更早一点鼓起勇气,就可以问他的电话了。
「没办法,谁教我犹豫不决!」
歌穗自言自语,替自己作结。月台上只剩她一个人,她拉着行李,迈开脚步。
歌穗忐忑不安地等了两、三天的电话,不过关西人的心情向来转换得快。
到了下车前才进攻果然没用。出差一周后,歌穗终于死了心。
*
接着又过了一星期。那天是星期六,歌穗决定一整天都赖在沙发上吃零食、看电视。
此时手机突然有通不知名的来电。歌穗等它响了几声,见电话没挂断,似乎不是只响一声的骚扰电话,便接听了。
「喂?」
会不会是哪个朋友换手机了?
「啊,你好……请问是樱木歌穗小姐吗?」
这个声音!脑内搜寻一瞬间便完成了。
「对!我就是樱木!」
歌穗的声音拉高了八度,她本来邋邋遢遢地躺在沙发上翘脚,这会儿却立刻正襟危坐,并将电视调成静音。她可不想让对方听见关西人之魂——吉本新喜剧的声音。
「呃,我是……」
「我记得,你是让位给我坐到新大阪的……」
「啊,对。你下车给了我一张名片,所以我打电话来向你致意一下。」
对方似乎相当紧张,声音硬邦邦的。
「我才觉得不好意思,硬塞名片给你。不知是否造成你的困扰……」
「啊,完全不会。我只是担心真的打电话,你会觉得我脸皮很厚……而且我打电话给女性的经验不多,很紧张。」
「那你一直没打电话来,是因为太过紧张,犹豫不决的缘故?」
「嗯,这也是个原因,不过主要是因为我之前出海,收不到讯号。」
说到这儿,对方似乎松了口气笑道:
「太好啦,你还记得我。我本来还想,要是你已经把我忘了该怎么办呢!是学长们他们说试一试又不会少一块肉,鼓励我打打看。」
啊,他现在一定又露出那种可爱笑容了。歌穗想起他的笑容,忍不住逗他。
「你没立刻打电话,害我以为我被甩了。」
「啊……?」
果然不出所料,对方结结巴巴,显然大为动摇。
「我、我不是甩了你!打这通电话需要很大的勇气,请别调侃我。再说,我后来出海,无法立刻打电话……」
「你刚才说过了。」
哇!这个人真的好可爱!过去歌穗总和喜欢掌握主导权的男人交往,这份纯情看在她的眼里显得格外新鲜。
「呃,还没请教你的大名,可以告诉我吗?」
歌穗提起这个可以回避的问题,他听了像个女孩一样尖声叫道:
「啊,抱歉!我叫森下光隆,担任海自下士!在佐世保基地工作!」
聊了片刻,歌穗才知道森下比她小两岁,今年二十三。
「我二十五岁,森下先生排不排斥姐弟恋?」
「不会……!完全不排斥……!」
不过我现在可不会主动开口要求交往,我不想让自己显得很廉价。歌穗使了个心眼,在内心怂恿着因沉默而紧张的森下。
「呃,我……」
片刻的空白过后,森下终于下定决心开口:
「我要谢谢你给我名片,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听了这个本末倒置的问题,歌穗忍不住笑出声来。
「森下先生,你是不是忘了事情的原委啦?我是为了答谢你让座,才给你名片的。」
「啊,对喔!没错。」
「一方面也是因为和你聊得很开心你,觉得就这么分别很可惜。」
歌穗如无其事地加上这一句,对方「咦」了一声,显然又紧张得浑身僵硬了。
「不,呃……请别一直调侃我,我会期待的。自卫官缺乏和女性相处的经验。」
「是吗?对不起。」
歌穗极为干脆地摆了手,电话彼端传来一阵又似放心又似失望的微妙气息。
「你有什么想要或喜欢的东西吗?」
「呃……反正最后一定会被那群男人瓜分……还是零食点心类比较适合吧?」
「好,那我就寄点心过去。」
不好意思,明明只是举手之劳,还让你破费。森下又一再道歉,歌穗向他说道:
「你要是太客套,好不容易接上的线又会断喔!」
「咦?」电话彼端又传来动摇的声音,歌穗没再回应,挂断了电话。
在关西,要找保存期限长又具有特色的点心其实挺难的。大多数店家都颇具规模,已经在各大都市开了分店,是最大的瓶颈。
最后歌穗前往某间中坚名店,挑了一盒西点。她不知道森下待的是多大规模的团体,不过点心有三十个,应该够与朋友分享了。
她又顺道去挑选送给森下个人的小礼物。她与森下相识时,森下穿着西装,所以她挑了条森下应该用得上的手帕。对歌穗而言,这个礼物才是重点,因此她挑选时格外用心。她又想起森下的领带花色实在不太好看。
一下子就送领带,给人的压力太大了。歌穗告诉自己,做决定时得保持冷静。一开始就摆明要套牢对方的女人只会让男人逃之夭夭,这是狩猎的基本。
歌穗头一次寄东西到自卫队基地去,不禁怀疑这么严肃的地址真的寄得到吗?不过礼物寄达之后,森下又诚惶诚恐地打了通电话来。
「谢谢你的点心,很好吃,我的室友全都抢着吃。」
「咦?还没稀奇到需要抢的地步吧!只是常见的玛德莲蛋糕而已。」
「是年轻女性送的,身价就暴涨啦!收件人明明是我,却得费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勉强保住一个。」
「哇!我应该多寄几盒过去的。」
「不用啦!就算寄上五十、一百个也一样,因为这里净是些爱胡闹又精力过剩的年轻人,先别说这个了……」
森下以略带羞怯的声音说道:
「谢谢你送的手帕。除了家人以外,从来没有女生亲自挑礼物送我,我很高兴。」
就在这段对话的几天后,歌穗收到了一盒低温宅配的辣味鳕鱼子。寄件人正是森下。
盒中还附了张礼卡,字迹随丑,但看得出来森下已经很努力地写得整整齐齐了。以礼回礼,要回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歌穗内心不觉莞尔,但还是打了通电话道谢。
「很好吃,我的家人都很喜欢。」
「哦,太好了。这边值得一提的东西也只有这个了。」
*
这份礼成了契机,之后他们便常互通电话及简讯,开始了朋友间的交往。
歌穗常到全国各地出差,森下在陆地上时,他们偶尔也会找时间见面。
这样的交往状态维持了一年多。交往的感觉还不错,不过——
「……欸,为什么他老是点到为止,不跟我表白啊?」
聚餐时,歌穗的女性朋友总得听她发牢骚。
「因为我大他两岁吗?他排斥姐弟恋?」
「你主动向他表白不就行了?」
这话有理,「可是制造契机的是我耶!表白应该由他来吧!」不过这话也没错。
「会不会是有其他女人啊?」
朋友酒喝多了,说话也变得口无遮拦。
「既然他是跑船的,说不定在各个港口都有女人呢!」
「森下才不是那种人!他很纯情的!」
「不不不,这可难说喔!有时候纯情的反而更会玩弄女人,尤其是对我们这种大姐姐。」
「他既不要我的财又不要我的色,玩弄我有什么好处啊!」
歌穗藉着酒意说出了赤裸裸的内情。这又是个炒热气氛的好话题,好死不死,聚餐的朋友之中有个BL小说的忠实读者。
「莫非他喜欢男人!其实他单恋队上另一个男队员,不过那个男队员是异性恋,他为了避免引起对方的疑心,才就近找个身边的女性朋友当烟雾弹……」
「不要随便把我降格成为身边的女性朋友!」
不用说,歌穗在这场聚餐之中免不了大闹一场。
这些话本来只是酒席上的夕阳,根本不必当真;不过酒精却把那些格外惹人眼的关键字全留下了。
各个港口都有女人,很会玩弄女人,其实是同性恋。
要说别人也就算了,森下怎么可能?但是森下毫无表示的期间实在太长了,教歌穗不得不怀疑。
过去有好几次都差点接吻,歌穗也已经做好准备,但森下却放过了那些大好机会;这究竟是因为森下纯情,还是因为他的「真命天女(或天子)」另有其人?
又或是因为我大他两岁?
歌穗占据洗面台,几乎把脸抵在镜子上检视自己。她并未怠忽吉敷的保养,应该不致于输给小自己两岁的女人(或男人)。
此时就读大学的弟弟正好经过洗面台外。
「姐,你在干嘛啊?别把脸凑那么近,我怕镜子破掉。」
所谓祸从口出,一场赌上(弟弟)性命的追逐战因此展开了。在大学参加体育社团的弟弟巧妙地运用双脚逃脱,歌穗的踢腿只能往关闭的房门上招呼。
「混蛋!」
歌穗将焦躁转化为对弟弟的怒意,回到自己的房里窝着。
老实说,她本来以为两、三下就能搞定森下。森下一开始就强调自卫官没什么机会认识女性,而歌穗平时很注重打扮,对自己的姿色颇有自信。像森下这种缺乏女性经验的类型,应该是手到擒来才对。
如今她碰了一鼻子灰,只觉得难堪至极。每次见面,森下都维持着朋友以上恋人未满的 氛围,没想到这种状态居然会拖上一整年。
歌穗身为女人的自尊完全被粉碎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又发生了令她更加怀疑的事。
「我们要进阪神基地维修。」
接到森下的电话,歌穗兴奋地叫道:「真的吗?」歌穗真恨自己,一有机会见面就这么高兴。
难道只是我一厢情愿吗?她在涌上心头的疑惑之上加了盖子。
阪神基地所在的鱼崎是六甲岛附近的数个海埔新生地之一,常有船舰为了补给或维修入港,对歌穗而言算是非常广义的本地。
「欸,你什么时候放假?」
歌穗询问,森下一面看手册,一面回答自己的休假日期。当天正好是周末。
「太好了,这样可以从早玩到晚!如果你申请外宿,我可以当导游,带你去京都玩!」
虽然他们还不到一同旅行的阶段,不过关系已经亲密到森下会申请外宿一起夜游。
「我知道一家气氛不错的餐厅,要不要去?」
过去森下从没拒绝过歌穗的邀请,约会行程也都是随歌穗安排,自己拿不出半个注意来,给人缺乏女性经验的感觉;这一点也是歌穗相信他的凭据之一。不过——
「啊……对不起,那一天我白天有事,晚上的话就行。」
歌穗立刻察觉了他声音之中夹杂的心虚感。她可不是白白比他多活了两年。
「……为什么白天不行?难得我也放假。」
「呃,就是,有一点事要办……」
这种结结巴巴的藉口根本是摆明了要人怀疑他。
「呃,啊,不过晚上就行!晚上,呃,我请你在美利坚公园的大仓饭店吃晚餐!」
「你对神户还挺了解的嘛!」
而且一下子就抬出大仓,显然是心中有愧,才会想用高级饭店来弥补她。
「你不用勉强拨时间出来。我不知道你白天要和谁出去,不过既然出去了,就慢慢玩吧!反正我们又不是男女朋友,用不着顾虑我。」
森下仍在电话彼端支支吾吾地找藉口,但歌穗无视于他,挂断了电话。
「……原来敌人就在身边。」
没想到居然是在关西,最方便和歌穗见面的地方;这一点大大伤害了歌穗的自尊心。更何况歌穗的优先顺位还是在后。
不知是出于懊恼或悲伤的泪水潸潸落下,歌穗紧咬着嘴唇。
——我才不会就这么算了,混蛋!
*
于是乎,到了关键的周末。
歌穗一大早就坐车到阪神基地附近的巴士站埋伏,司机是受她利诱而来的弟弟。
「欸,姐,干这种事有什么意义啊?既然被甩了就早点死心吧!」
「啰唆!有没有被玩弄可是关乎女人尊严的大事耶!」
「什么玩不玩弄的,你和他根本什么事都没发生吧?」
「如果是他这一年来都是在玩弄我的感情,我当然有权利报复!」
至少要赏他一巴掌!歌穗在助手席上咬牙切齿地说道。
森下从基地方向出现了,时间比歌穗料想得还早。他和一个看似同事的男人在一起,背上还背着一个大背包。
「难道他真的是同性恋?」
歌穗隔着变装用的墨镜瞪着两人,弟弟在一旁冷静地吐槽:
「如果是男同志约会,表情应该会更开心一点吧!就是比较矮的那个吧?那根本是朋友之间的距离,而且他心情很差,另一个人在安慰他。」
「说不定他们是要和另一对情侣一起出去玩或是联谊,他很紧张,同事在鼓励他!」
巴士到站,待森下上车以后,弟弟也发动了车子。他们跟在巴士后头,每到一个站牌,便靠在路肩上确认下车的乘客。
森下二人是在阪神御影站下车,似乎打算直接转搭电车。
「接下来没办法开车跟踪啦!」
「知道了,谢谢!」
说着,歌穗便下了车,改为步行跟踪。
歌穗将平时放下的头发绑了起来,服装也和平常的感觉截然不同。
而且她还戴着防晒用的帽子及淡色墨镜,与森下保持适当距离;就算森下真是「一港一女人」的男人,也不可能认得出她。
果不其然,森下一路上和朋友聊天,直到下了三宫站仍没发现歌穗。他们走向通往港岛的港线车站。
……如果是联谊,地点也选得太差了吧?得转这么多次车。歌穗一面暗想,一面尾随两人身后——
为什么星期六早上人还这么多啊?
歌穗奋力在车厢之中前进,一面追丢森下。乘客绝大多数是那种普通人见了会退避三舍的——电视上常见的秋叶原系。更糟的是,这么多男人聚在一起,便会形成一种无可避免的状态。
讨厌,都是汗臭味!谁来想想办法啊!蒸腾的热气熏得同车的一般乘客——尤其是老人和小孩——浑身无力。
这群臭气冲天的男人全都在同一个车站下了车——市民广场站、个子矮的森下淹没在乘客之中,歌穗看不见他;不过既然同一车厢的乘客下车之后不见他留在车内,那他应该也在这个站下了车。歌穗跳下车左顾右盼,好不容易在化为一大支流阔步站内的男人堆中找到了森下的身影。
歌穗一身时髦打扮,混在秋叶原系男人堆中反而突兀。反正走在后方就不会被发现,她便选择隔着一段距离跟踪森下了。
森下与朋友走进了神户国际展示场。
「……惊奇世界?」
眼前大排长龙,似乎是在排队买入场券。歌穗和森下隔了上百公尺远排队,周围的人用着「为什么这种人会来这里啊?」的白眼直盯着她瞧。她怕森下发现,只能尽量缩着身子埋进队伍里。
排了二十分钟左右的队,付了入场费入场之后——天啊!这里是怎么回事啊?
歌穗看了展览名称,以为是玩具展示场,谁知陈列的居然是一对异常精巧的动漫美少年(而且多数都是有穿和没穿差不多的裸体状态)及机器人模型。
等等等等等等,我看过,这个我在电视上看过,叫公仔还是PVC之类的……
穿着暴露的动漫美少女模型陈列处对于一般人而言太过刺激,歌穗飞也似的逃开了。
她耗尽浑身的气力才逃到下一个战区,那里展览的是她也玩过的游戏角色。
「啊,是多○猫!」
虽然不是高兴的时候,歌穗还是忍不住会心一笑。
「哇!这是头一次有女性顾客上门!」
一个似乎是店员的年轻男孩招呼道,歌穗无力地抬起头来,看着他那长满青春痘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