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浮游大陆——人类、世界与神性存在——」(1 / 2)
秽歌之庭(伊甸)·第九镜界。
充满黑色波动的世界。
「这里是————」
被流水般的物体包围住,榭尔提斯在空间里直直往下坠。
愈来愈深、愈来愈深。
无比安静又缓慢地沉入充满黑色的世界里。
……没错。
……这样的光景,我以前曾经见过。
『想起来了吗?』
少女的声音。
『没错。这个地方就是你三年前坠入秽歌之庭(伊甸),通往瑟拉之处的道路。』
「……你是禁忌水晶?」
『榭尔提斯·玛格那·伊尔。这是我最后一次能够和你交谈了。』
在持续坠落的自己面前,浮现出朦胧的绯红色光芒。如幻灯一般的不稳定光芒,在眼前逐渐形成人影。
是个娇小的少女。
七岁?还是八岁?仅外表看来或许比优特还年幼。
白瓷一般细白的肌肤。从头到脚一丝不挂的娇弱身躯,被她自身的绯红色长发包裹住,犹如穿上了一件天衣。
「之前见面的时候——」
『请回忆一下。当时那是我事先准备好的留言。而现在不一样。尽管是来自第七镜界,但我的意识确实存在于这里。』
禁忌水晶将手贴在自己胸前。
其名称的由来为「心怀敬畏之念,赞咏其圣名吧」这句话。
由于是神性的存在,故被禁止轻呼其名。这可追溯到太古时代,皇姬莎拉发动冰结镜界前的时代。
……她一直守护着浮游大陆。
……赋予人类沁力,并掌控其沁力的高阶存在。
『还记得我说的话吗?这是你应该要选择的未来。就像浮游大陆的意志以优米为依归,秽歌之庭(伊甸)的意志,同样也以你这位人类为依归。是要维系两者,或使其崩溃。由你自己来决定吧。』
「我记得。」
『……说得也是。所以你才会来到第九镜界。和三年前一样,为了再度到达瑟拉身边。倘若这就是你的意志。』
超过自身身高的绯红色头发飘逸着。
在幻灯的照耀下,少女用那苍蓝的眼眸仰望这边。
『——请你救救瑟拉吧。』
「咦?」
『瑟拉并非敌人。她比任何人都要疼爱、渴望并孕育着世界。』
「……怎么回事?」
『很久以前。并非人类认知中的以前,而是对于神性存在而言的远古。世界本身还很脆弱、无常,根本无法维持其存在的时代。世界这个概念本身,以人类来譬喻的话,在当时就好比需要母乳的婴儿。』
每一句话。
在它们之间停顿足够的时间,禁忌水晶缓缓述说着:
『仿佛在拥抱一般,以自己的波长笼罩住世界这个概念,并给予力量的正是瑟拉。沁力、名咏式、魔笛、旧约召唤……每个并列的世界里都有不同的称呼,但它们无疑都是利用瑟拉的波长之物。』
「……等一下,可是沁力——」
掌控沁力的不是禁忌水晶吗?
正是眼前的她将洗礼赋予皇姬莎拉和优米等人,使她们觉醒了伟大的力量。
『我的使命,就是将瑟拉的波长转换为名叫「沁力」的事物。尽管我身为掌控沁力的存在,但其源头却来自瑟拉。』
「……可是,既然这样,我不懂瑟拉为何又要袭击浮游大陆。既然瑟拉想孕育世界,为什么要如此折磨人类呢?」
『因为这正是瑟拉的爱。』
「你说什么……」
并非听不清楚,也不是听不懂其中的意思。
纯粹是因为——
禁忌水晶的发言,对人类来说太难以理解了。
『瑟拉的存在本身实在太庞大了。若接纳其爱情,无论世界或人类都会崩溃的。所以我必须将瑟拉的力量转换为名叫「沁力」的力量。若不如此,就会伤害到所有的事物。』
「…………」
『告诉你一项最浅显易懂的事实。艾尔贝特共鸣正是其体现。』
「艾尔贝特共鸣!」
『归根究柢,魔笛或沁力都是源自于瑟拉的波长。一旦两者相互接触并中和,就会回复原本的面貌。换句话说,那道光就是还原之后的瑟拉波长。不过接触了那道光,你和优米又变得如何?』
『连接两人的手与手之间,迸发出闪电般的蓝白火花。』
『艾尔贝特共鸣。当过于强大的沁力与魔笛交会时,将会扭曲物理现象,在空气中产生放电,以火焰制裁接触的双方。』
天结宫(索菲亚)遭过幽幻种的大规模攻击,自己打倒统率个体的那个时候。
……不会忘记的。
……那个时候的我和优米——
双方手指触碰的瞬间,就被艾尔贝特共鸣的闪光拒绝、弹开、然后遭强烈的火花灼伤。
『那就是瑟拉原本的波长。这样你应该知道,它对人类的伤害有多么大了。』
「……我好像……有点懂了。」
伤害人类和幽幻种的拒绝之光。
既然这股力量是瑟拉原本的波长,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那道光对人类或世界而言过于强大,所以禁忌水晶才必须将那股力量减弱为「沁力」的型态。
『可是,那同时也是瑟拉的叹息。』
少女的眼眸中燃起的感情,究竟是感叹还是愤怒?
『就像我在这个世界被尊称为守护神一样,所有的世界里也发生了同样的事情。单来说,在利用了瑟拉波长的力量孕育之下,世界却渐渐对瑟拉陌生起来了。被赞颂的对象,只剩下瑟拉所催生出的神性存在。而瑟拉就此变得愈来愈孤独。』
「……这种事——」
『黄昏龙(阿玛迪斯)、白夜蛇(米克维克斯)以及圣者(赫凯特)。瑟拉将世界的调音托付给其分身的三具神性存在,自己则进入长眠以忘却悲伤。至此你应该明白,其沉睡的场所就是秽歌之庭(伊甸)。这里便是瑟拉忘却孤独的地方。』
秽歌之庭(伊甸)。
这个第九镜界,就是瑟拉的摇篮。
……终于了解了。
……那个时候,黄昏龙(阿玛迪斯)那些话的意思。
『不过,即使如此,还是无法解释我身上的魔笛。我根本不认识什么瑟拉。』
『是的。但你抵达了那里。在幽幻种也到不了的秽歌之庭(伊甸)最深处,你触及了瑟拉的悲哀。』
『因为你是幽幻种也无法抵达的秽歌之庭(伊甸)最深处,其唯一的造访者。瑟拉在长眠当中,得知了你这位访客的存在。』
伟大的存在(瑟拉)发现少年出现在自己长眠的秽歌之庭(伊甸)深处,便认为他是「前来和自己见面的」。
以自己的爱所孕育的世界。在那里成长茁壮的人类,终于前来见自己了。
……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或许觉得很高兴吧。
于是瑟拉便将自己的旋律托付给抵达其身边的少年。
第七真音律(伊甸和音)。
净化幽幻种,使所有魔笛蜕变为福音的解放之词。所谓福音,就是瑟拉原本的波长之意。
『没错,所谓魔笛……就是瑟拉在长眠中,无意识地将自己的力量如同沁力一样转换而成的事物。但其中夹带了瑟拉的悲哀与叹息,最终化为了现在这种诅咒和怨念之力。』
「为了将其净化……」
『是的。瑟拉自身所准备的赎罪旋律便是第七真音律(伊甸和音)。』
说到这里,禁忌水晶忽然垂下双肩。
『其实我本来不打算向你透露这些的。』
「……这又是为什么?」
『这是神性存在的秘密。这个世界还沉睡着其他无法告诉人类或世界的秘密。不过,你们总有一天会自行察觉的。尽管那个秘密并不一定是不受人们欢迎的命运,但你们应该有能力去面对。』
其身影变得朦胧起来。
直至消失的前一刻,绯红的少女带着灿烂的笑容挥手:
『请一定要回来。回到等待你的人身边。但愿优美的歌咏、祈祷和久远之爱与你同在。』
「————」
当自己默默点头之际,对方已消失无踪了。
孤身一人。
持续坠入遥远的第九镜界,然后在脚下看见些许的白夜色光辉。
「……我想起来了,就是这里。」
那一天。
在世界终结的场所——
我确实听见了流泄于秽歌之庭(伊甸)的歌声。
坠入那个场所。
榭尔提斯再度抵达了伟大的存在身边。
秽歌之庭(伊甸)·第九镜界最深处——
2
无光的世界。
没有声音。
没有风。
包括空气和氧气,一切物质都不存在——
唯独辉煌的庞大波动充斥并流动于整个空间。
没有地面。
但脚尖却触及了某种看不见的坚硬触感,整个人着地。
「……这是什么感觉?」
在不知存在与否的地面上一步又一步地行走。迈出步伐的同时,榭尔提斯自言自语般念道。
「明明没有那个时候的记忆,却依然有种『啊啊,就是这里』的感觉。」
三年前的自己。
当时只是一路坠落秽歌之庭(伊甸),然后到达这里。
自那时超过了三年。
对自己来说……不,对人类而言的三年已经够漫长了。
足够让一个原本无法站立的婴儿靠自己的双腿站起来,然后学会说话——
「直到最后,我在天结宫(索菲亚)依然是个候补生。不过三年还真是漫长。真的发生了许多事情。」
『……是的。好漫长。对我而言也是一样。』
没有地平线的世界中心。
不,有个创造出这个世界的存在,而秽歌之庭(伊甸)只是以其为中心形成的罢了。
正因为如此,「她」的栖身之所就在秽歌之庭(伊甸)的最深处。
『我一直……在等待这一刻。』
如夜色般单薄、漆黑的影子。
全长约十公尺。体积并不小,但相较于幽幻种的大型个体却绝对不算大。以全身比较的话,大约就像生态保育区的地龙那样大小。
——人类形状的影子。
纤瘦的身躯带有些许的圆润感,身体表面涂满了不会反射任何光线的影子色。
一名人类少女。
眼前的「她」是个拥有人类少女外型的影子。
但那只是外表而已。
其全身散发的深紫色魔笛,已明确地告知她并非人类。
『欢迎回来。孩子。榭尔提斯·玛格那·伊尔。』
瑟垃—始原之母,系着锁链的少女,深爱世界的一切,其御名。
Selah —— cornis Zelah,lx-dien mis,elmei pheno feo lisya I.
少女模样的影子伸出双手。
就仿佛在迎接远处的自己。
魔笛同时喷发而出。
以瑟拉为中心,黑光扩散至第九镜界的每个角落。不,不仅仅是这里,恐怕就连秽歌之庭(伊甸)的上层部分也受到波及了。
「!」
魔笛的浓度超越极限,产生物理化。
它挟带暴风般的速度逼近,然后穿过全身消失于后方。
『我在等你……一直……在等你。』
「…………」
若是自己以外的人类,或许全身早就被魔笛侵蚀而倒地了。而如果自己事先未曾听禁忌水晶解释过,大概会将它当成单方面的攻击吧。
但现在不同了。
「……这就是——」
这就是瑟拉的慈爱。
所谓魔笛,是瑟拉将过于强大的波长自行减弱的产物。不过,其性质与沁力截然相反,无论对世界或人类来说怎么都算不上温和。
对此——
唯独瑟拉本人却一无所知。
试图向人类、向世界授予自己最大所能的慈爱,其结果却只是对所有的存在造成恐惧罢了。
『我们聊聊吧。从今以后……你会……永远待在这里吗?你就是……为此而回来的吧?』
响彻世界的声音。
不,这或许是瑟拉的波长,同时也是魔笛。
就连这个声音,对带有沁力的人类就等于剧毒。倘若优米在这里,说不定仅仅被瑟拉的声音所笼罩便会产生艾尔贝特共鸣。
这个声音——
尽管对于人类绝对有害……但可以感觉得到,对方就仿佛鼓起了最大的勇气依靠着自己。就是这么一个来自少女的声音。
既然禁忌水晶是这个世界的守护神。
瑟拉便是孕育了所有世界的伟大意志本身。但她如今却变得像影子一样,只能藏身于这个小小的地方。
……原来如此。
……幽幻种对人类抱持的敌意就在于此。
自秽歌之庭(伊甸)诞生的野兽们。
它们对于人类丝毫不愿意去理解瑟拉的慈爱一事感到憎恨。全世界唯独榭尔提斯理解了这一点。
……说得也是。
……像这种事情,禁忌水晶根本就不可能告诉人类。
『其实我本来不打算向你透露这些的。』
『这个世界还沉睡着其他无法告诉人类或世界的秘密。尽管那个秘密并不一定是不受人们欢迎的命运——』
瑟拉的秘密、魔笛的实体、幽幻种敌意的来源。
即使人类知道了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就算知道了,瑟拉的力量终究还是对人类有害。
如果人类最终仅知晓瑟拉的绝望和叹息,那么还不如干脆隐瞒所有真相,让瑟拉远离人类。冰结镜界便是这个用意。
『……告诉我。为什么……沉默下来……再多说一点吧……?』
小小的世界。
在造景般的世界中央,瑟拉正在招手。
每一个动作所喷发出的魔笛,逐渐透入了秽歌之庭(伊甸)的每个角落。
仰望着这幅光景——
「……这段时间很抱歉。」
榭尔提斯平静地,缓缓地摇头。
尽管不知道自己一个人的赔罪是否足够,但总觉得这时候必须有人当面向她道歉才行。
「我……明明见到了你,直到返回这里为止却都想不起你的事情。想起你这位在我坠入秽歌之庭(伊甸)时救了我一命的恩人。」
『————』
「另外,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已经不需要再将魔笛之力赋予世界了。」
『这是为什么?』
「即使没有你的魔笛,浮游大陆也能自立自强了。我一定会向大家传递你的善意,所以希望你能够耐心等待。」
因为魔笛之力对于世界有害。
……我不能这么说。
……尤其是当面听到如此不安的声音之后。
无动于衷的瑟拉。
一切事物的母性存在,她目不转睛俯视这边。
『等待……?等待是什么意思?』
「大家都误会你了。不过这样的误会……毕竟是从很久以前就持续下来,不知道要花多久的时间才能说服每个人。」
皇姬莎拉、伊莉斯,还有自千年前至今的所有人类。浮游大陆的每一个人都惧怕秽歌之庭(伊甸),都是一路与幽幻种奋战过来的。
要推翻这个历史,实在是相当困难的一件事。
「虽然不知道我一个人能够传递给多少人,不过我会尽可能———」
『我不要。』
「!」
『因为……这样一来……你又要远离我远去了吧?我不要这样。你好不容易回来……好不容易有一位终于想起我的人回到这里。』
「不是的!若不这么做,就没有人会——————!」
『不准去任何地方。榭尔提斯……不要走。拜托……我……不想再孤单一人了……』
诉说着痛苦的瑟拉。
那声音多么令人怜爱,又是多么充满了悲哀。身为至高无上的存在,却比任何人都要脆弱的少女。
那声音,已足够让自己了解到这些讯息。
……可是。
……即使如此,我——
「对不起。我无法一直都和你在一起。
我约定好了要回去一个地方。」
仰望着伟大的存在,榭尔提斯这么向她告知。
这个举动意味着什么?
他对此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不……………我不要——————』
黑暗爆发。
雕刻般动也不动的瑟拉忽然大幅摇动身子。
破裂的波动。
自伟大的存在呈爆发性增长的魔笛瞬间填满整个视野,下一刻升华为异次元的光。
白夜色的光。
拒绝一切的原初之光。瑟拉的波长。
——滋滋……滋………
「……唔!」
整个第九镜界,同时迸发出闪电般的蓝白色火花。
近似黎明的光宛如闪电穿梭于世界,以火焰毫不留情烧灼榭尔提斯的全身。
皮肤仿佛刀刚般出现裂伤,喷出鲜血。
「……不是……魔笛?」
『——————————』
瑟拉无声的咆哮。
不,这是尖叫。被瑟拉减弱为魔笛的波长摆脱了束缚,逐渐恢复成原本的波长。若这道制裁之光不仅止于第九镜界,而是遍及整个秽歌之庭(伊甸),甚至进一步波及浮游大陆的话……?
所有的魔笛将还原为拒绝之光。
所有的沁力将还原为拒绝之焰。
「整个世界都会笼罩于艾尔贝特共鸣吗……?」
必须阻止才行。
但该怎么做?刚才已经证明过,即使好好交谈也无法让她听进去。但她也不是凭借自己的双剑或实力就会屈服的对手。剩下的唯一方法就是——
「————瑟拉!」
两手握着发光的双剑,榭尔提斯开始奔跑。
奔向一切的起点。
奔向所有沁力与魔笛的源头,伟大的存在身边。
「你所寄放的东西,我现在就还给你。所以清醒过来吧!」
魔笛——『第七真音律(伊甸和音)·最终乐章』
梦见心爱的世界。
Oel Diw = E Zewl len-rein lishes ole.
慈爱,沉于遥远的忘却。拥抱,被现世的世界拒绝。
ascation iden missis delis- meli, r-heckta zay phenoris
耀眼的深紫色光辉。
它从自己的体内产生,然后上升至虚空。
接着。
榭尔提斯朝着伟大的意志直奔而去。
歌咏溃散,情谊断绝,祈祷化唯一切的空虚。
xlar dackt, mihaslx-madel, elmei valen yulis kyel EgunI
既然如此,我亦将继续沉眠于秽歌之庭。
nec-Sera, Zewl ele hypn noi Eden.
夜风冰冷、刺骨,它是失落和忘却的故事。
xeos loar sis flan-s-keen, Nel sis hiz timy xes riris hision tes delis.
「……这是你为了救我的性命而给我的。」
将该有的东西,还给该拥有它的主人。
此时并未想到过,这会对自己的未来造成何种结果。因为没有时间考虑了。
「我无法和你在一起。但是……!」
至少可以来到伸手可及的距离。
并非站在遥远的场所,而是来到最靠近你的地方。
罪色之光伤害心爱的孩子们。
kamis qol alsia lises phenoria-
不再醒来的夜,充斥于我的摇篮。
Nid hiz xeo nec xeph,ende IOn-miel Zec wec weles.
原初之光。
原初之焰。
原初的波动。
黎明之光形成的火花终于迸入第九镜界。
「唔……啊…………………」
火花烧灼奔驰于地面的双腿,整个人失去平衡。
「还没!」
朝着看不见的大地,榭尔提斯刺出双剑藉以维持姿势。然而,这也只支撑了一瞬间。
——劈啪!
瑟拉的波长接踵而来,将刺于地面的双剑击碎成无数的碎片。
……剑还剩两把。
……作为预备之用的两把。
「已经很够了——」
摇摇晃晃的榭尔提斯再度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