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鲁恩解读著安洁伦的表情。



「你很尊敬他吧。」



「……是啊……这我并不否认。」



「可是既然所有人都上了他的课，那就不能置之不理了。」



荷鲁恩断言。



安洁伦低头思考了一会儿后——悄声说：



「其实……」



「什么？」



「去年底毕哈克老师曾问我『放学后能不能帮忙我做实验』。」



「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很遗憾，我还要参加学生会的会议，所以没办法去。」



「嗯嗯。」



「不过另一个跳出来帮忙的学生……是我的儿时玩伴。她也非常优秀。」



「该不会……」



安洁伦指著资料上的其中一人。



「她失踪了。」



「……这样啊。」



荷鲁恩从座位上起身。



「我来调查看看毕哈克老师。」



「等一下。」



「我不会一下子杀到研究室啦。姑且先看看状况吧。」



「瞭解。我也一起去，等我一下。」



「为什么我非得等你不可啊！？」



安洁伦把资料整理起来放回书架上，同时面有难色地说：



「虽然有取书的魔术，却没有收拾用的魔术啊。」



「……对不起。」



把椅子归位，确认窗户锁好，窗帘也拉上后，两人便离开了房间。



†



开始监视后的第三天，到了放学时间——



荷鲁恩爬到树上，隔著校园观察教职员大楼。透过走廊的窗户可以看见毕哈克的房门。



顺带一提，他房间的窗户无论早晚都拉上厚重的窗帘。这情况并不罕见，毕竟长时间曝晒会导致书本泛黄，有些魔术素材也禁不起日照。



——虽然我和鲁玛琪娜小姐约定过不使用盗贼（Thief）的技能。



但现在已经放学了，况且自己是以冒险者的身分接受校长的委托。希望她不要跟我计较。



荷鲁恩利用《隐蔽》阻绝气息。



等级80的盗贼（Thief）认真想躲起来的时候，几乎不可能被魔术师发现。



要叫出具有探查能力的召唤兽，就又另当别论了。



『荷鲁恩！』



芭芭伦拍打著荷鲁恩的脸颊。



啊！不小心打起瞌睡的荷鲁恩，猛然睁开眼睛。



某位女学生进了毕哈克位于走廊尽头的房间。



时间是下午六点。



由于正值冬季，天色早就暗了。



虽然是到老师的研究室，但放学后两人独处就已经算是大问题了……



切勿单独行动——明明学院方面都这样告知学生了。



不过就算现在闯进去，恐怕也无法证明毕哈克跟学生的失踪事件有关吧。



最后顶多只能提醒对方谨守分寸而已。除非找到失踪的学生，不然根本毫无意义。



「…………」



荷鲁恩耐心等待。



虽然到房间前就可以偷听房内的对话，但要是毕哈克产生戒心，说不定会因此失去线索。



无论如何都要再三小心。



『出来了！』



「是啊。」



毕哈克手上的烛台照亮了夜晚的校舍。



他穿著胭脂色的连帽长袍。那是魔术师经常使用的魔力代表色，也是铁锈和血渍乾掉的颜色。



男人拥有一头交织白丝的红发，脸上带著深深的皱纹。



眼神锐利刺人。



右脸颊到额头遍布著有如刺青的深色色块。那是混魔族的证明。



据说混魔族是人类和魔族的混血儿。



不过一切都是传言，并没有明确的证据。



只因为这样的成见，混魔族饱受严重的歧视。



荷鲁恩最尊敬的人是迪亚布罗——他也是混魔族。



所以荷鲁恩自认对混魔族没有偏见。



可是……



比起人族，毕哈克的侧脸看起来反倒更像魔族。



荷鲁恩揉揉眼睛。



老师身后跟著一位女学生。是不久前进入研究室的少女。



看了她的动作，荷鲁恩不禁呢喃：



「……她被操控了。」



『咦？』



芭芭伦疑惑地歪头。



因为中间隔著校园，照理说声音绝不可能传过去，不过荷鲁恩依然压低嗓音。



「……走路方式跟进研究室之前不一样了。步伐没有任何多余之处。」



『那不是好事吗？』



「……一般人的意识皆会对肉体造成阻碍。因为视线摆荡不定，重心也会些微偏移。只有经过训练的军人，或者战士型冒险者才不会出现这种状况。」



『重心些微偏移～～？距离那么远，怎么可能看得到嘛。』



「远？下雨或起雾也就算了，这么点距离——对我来说就像在眼前一样。」



『呜哇……好恶喔。』



「喂！？」



盗贼（Thief）和探索者（Seeker）等职业形同队伍的眼耳，感官超乎常人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总之，已经不需要继续待在树上了。



荷鲁恩身手俐落地爬下来。



一抵达地面，安洁伦便从稍远处的草丛里走出来。



「荷鲁恩，情况如何？」



「……对方有动静了。我想他很快就会走出校舍，到时候我会跟踪他。」



「我……我也要去。」



「咦？」



「我不会妨碍你的。一来我想帮助自己的好友，况且……只有亲眼看见，我才能相信犯人真的就是毕哈克老师。」



安洁伦曾表示自己十分尊敬那位老师。她还不愿相信犯人是毕哈克吗？



『已经妨碍到啦。麻烦死了——』



芭芭伦尖酸刻薄地说。



荷鲁恩搔了搔头。



安洁伦的行动恐怕是出于学生会会长的责任感，或是对成为替死鬼的儿时玩伴感到内疚吧。



这种明知自身力有未逮，却还是想做点什么的心情——荷鲁恩再明白不过了。



因为以前的自己也是这样。



「……好，请跟在我后面。不过千万不能发出明显的声音，或是开口说话。」



「我答应你。」



安洁伦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



『等、等一下，荷鲁恩！？这样不好吧！？』



「……我还有《全体隐蔽》呢。等级80的盗贼（Thief）可在短时间内藏匿所有队员的踪迹。」



『啊～～对喔。等级80的盗贼（Thief）的确有这招呢——好奸诈喔。』



「……奸诈吗？」



等级提升至80级后，魔术师光是扔掷水晶，便可唤出足以对付巨龙的召唤兽。



等级80的战士更能施展武技，击败这种水准的召唤兽。



换句话说，等级80以上，将拥有足以左右团体战的能力。



隐蔽全体队员不是什么特别突出的技能。



荷鲁恩甚至觉得还不够。



以荷鲁恩的情况来说，她本身并没有付出什么努力，会有那么高的等级，纯粹是和迪亚布罗缔结了《主从契约》。



套在脖子上的黑色皮革项圈，让她的等级提升到主人的一半。



不过代价是迪亚布罗一死，荷鲁恩也会跟著丧命。



——我没有努力过。



因为使用道具一口气升等的关系，自己可能还无法彻底活用本身具备的能力。



如果有资深盗贼（Thief）愿意指点自己……



想到这里，荷鲁恩摇了摇头。



——我要成为像迪亚布罗先生那样的魔术师！



那是她的人生目标。



现在先以冒险者的身分尽力而为吧。



毕哈克和女学生离开了教职员大楼。尽管四周都暗下来了，对荷鲁恩的眼睛来说依然不构成任何阻碍。



快追吧。



†



——旧校舍。



毕哈克带著女学生前往校地深处的旧校舍。



两层楼建筑的石墙老旧斑驳，连同阁楼在内有三层楼高。



漆成蓝色的屋面严重破损漏水。经由阁楼上屋顶的位置有扇窗户。



毕哈克打开正面玄关的门锁，和女学生一起进入屋内。



荷鲁恩停下脚步。



她躲在树木后方观察形势。



隔著窗户，可以看见烛台的灯火在旧校舍走廊上前进。



木制格子窗内仅透出光影，详细情况不得而知……



不过从其步伐看来，那显然是毕哈克，女学生同样也在。



他们进入一楼中央的教室。



「该怎么办呢？」



荷鲁恩烦恼不已。



芭芭伦挺出拳头说：



『只能上了吧！！』



「嗯嗯嗯……」



听说国家骑士曾调查过旧校舍，最后却一无所获。



不过，毕哈克总不可能毫无来由地，带著女学生来到旧校舍的其中一室吧。



安洁伦猛然向前挺身。



她的眼里充满决心，彷佛诉说著：



走吧！



荷鲁恩点了点头。



两人留意著不发出声响，小心翼翼地接近旧校舍。



然后把手贴在玄关大门上。



这扇木门很旧了。



若是稍有不慎，铰链就会发出尖锐的悲鸣。



荷鲁恩蹑手蹑脚地开门，动作比风声更安静。



屋内没有外墙朽坏得那么严重。



两人在铺木地板的走廊上前进。



一楼中央的教室——



门缝里透出微弱的光线。



荷鲁恩屏住呼吸。



同时闭起双眼，将注意力集中在耳朵上。



《听音（Dictation）》。



出乎意料地，室内没有任何动静，只听得见一个人的呼吸声。



——一个人！？



再来就只有坐在肩上的芭芭伦，以及后方安洁伦的呼吸声了。



感觉不到女学生的存在？



可是荷鲁恩确实看见女学生进了旧校舍。



她伸出手，将房门打开。



「！！」



†



仅点亮烛光的昏暗教室内到处堆满了书。



老教师正坐在学生用的椅子上看书。



他将视线转向荷鲁恩等人。



「吓我一跳。你们在做什么呢？」



「毕哈克老师……」



「嗯，找我有事吗？你是？」



「啊……我是一年F班的荷鲁恩。」



「这样啊。」



『我是异世界女神芭芭伦大人喔♪』



明明别人看不见也听不到，芭芭伦却特地报上名字。



尾随荷鲁恩进了房间后，安洁伦深深地低头行礼。



毕哈克露出一脸意外的表情。



「连你也……」



「对、对不起。」



「虽然不知道你们找我有什么事情，但跑来这种地方可不行啊。旧校舍是禁止学生进出的。」



荷鲁恩下意识地往前踏出一步。



「可是！刚才不就有学生跟著一起进来吗！？」



毕哈克疑惑地歪头。



「我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喔？」



「！？」



荷鲁恩重新打量室内。



虽然仅摆放一座烛台的教室里显得相当昏暗，但要是有人躲著，荷鲁恩绝不可能错过。



地上只堆放著大量书籍。



另外还有一些魔术相关用品。



「我把这里当作仓库使用。当然，事前也取得校长的许可了。你们是不是把那个看错了呢？」



毕哈克指向置于墙边的物体。



是等身大的人偶。



不过荷鲁恩不可能把那东西看成女学生。



人体模型没有皮肤，人族的骨骼、肌肉和内脏一目瞭然，甚至可以随意取下。



荷鲁恩试著调查了一下，却发现那只是普通的木制模型。



连滴血的气味都没有。



毕哈克耸了耸肩。



「真伤脑筋……都读到国中了，还玩扮演国家骑士的游戏啊？连你这个学生会会长也跟著起哄。」



「对、对、对不起！」



安洁伦羞红了脸。



荷鲁恩冒出冷汗。



她们一路尾随而来，并带著确信踏进室内。



明明可疑人物还在，最关键的女学生却不见踪影。



「我、我可以……调查一下房间吗？」



「随便你。不过要是最后什么都没发现的话，我会向你的班导报告喔？」



荷鲁恩点了点头。



在将近一小时的时间内。



等级80的盗贼（Thief）钜细靡遗地仔细调查，却依然毫无斩获。



无论是回转墙、地板下，还是可以掀动的天花板，到处都找不到魔术机关。



堆放在室内的魔术书大多积了灰尘。



其他乾净的书也请安洁伦检查过了。尽管内容艰深，却都是一般市面上买得到的书籍。



没有一样东西可能跟事件有关。



虽然荷鲁恩找到了女学生的头发，但这里本来就是教室，就算有几根落发也不足为奇。



荷鲁恩丧气地低下头。



毕哈克仍旧坐在椅子上，赶狗似地摆了摆手。



「你走吧……我没有闲工夫浪费在你身上。」



「真、真的很对不起。」



荷鲁恩咬著牙走出教室。



坐在她肩上的芭芭伦原本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