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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天野行成』(1 / 2)



从南到北纵贯弗里多兰多的中央大道上——



四名男子信步而行。



既然是大道,当然也可以见到许多来来往往的其他行人,不过其中就属这四个人特别醒目。因为他们身上穿着同样款式的金属盔甲,腰间还悬挂长剑。



光是一个人站在街上,就已经是器宇轩昂的扮相。



更何况是四个人走在一起,着实引人注目。由于目前不是战斗状态,面罩是掀开来的,但还是令人感到十足的压迫感。盔甲各处的脏污格外显眼,想到这是在实战中所留下的痕迹,便酝酿出相当的魄力。



带头的是金发的青年。



五官端正,脸上却总是带着目中无人的高傲神情,少了一点亲切感。



名字是亚伦·兰斯多恩。



原本是哈利斯真教会的传教骑士,为了『教化』弗里多兰多的居民而来到此地。严格说来也不能说是「原本」,毕竟现在询问他的话,说不定他还是以哈利斯真教会的传教骑士自居。事实上他的盔甲依然保留了教会的圣印。



可是对于弗里多兰多而言,哈利斯真教会是敌人。



亚伦等人所隶属的传教骑士团在教化行动中失败,甚至失去了教化远征的王牌,也就是所谓的守护圣人像。传教骑士团挑战弗里多兰多的守护者行成,结果落得惨败的下场。



因此他们没有堂而皇之地走在大街上的资格,不过这已经是过去式了。



行成和费欧娜想出了一个办法,将他们收为己用。



如果将任务失败的结果呈报传教骑士团本部,亚伦等人势必会被打入冷宫。因此行成和费欧娜建议亚伦他们,表面上向传教骑士团提出弗里多兰多的教化圆满成功的报告,实际上却是成为行成与费欧娜的部下,负责城镇的警戒工作。



对于这些残兵败将而言,他们没有其他的选择。



于是亚伦等人便与弗里多兰多维持这种奇妙的共存关系。



无论是亚神趁着行成外出的时候来袭,抑或安洁拉·金德尔率领的传教骑士团围攻城镇的时候,亚伦都为了保护弗里多兰多挺身而出。因此行成和费欧娜决定将装备还给亚伦以及亲近亚伦的几名骑士,在镇守弗里多兰多以及保护交易商队往返洛斯特路古的任务范围之内,赋予他们行动的自由。



只不过……



「…………」



当地居民打量亚伦等人的眼神还是相当复杂。



大多数居民一看到亚伦等人接近,就慌慌张张地跑了开来,站在远处观察情况。面露不安的居民更是不在少数。但是行成和费欧娜对他们的『恩赦』已经正式公告了,倒是没有人露出明显的敌意。



许多居民都对亚伦等人,严格说来应该是对他们这身打扮感到不安。



事实上他们对全副武装的骑士本来就不熟悉。



亚伦等人的工作地点主要都是在城镇外面——在农耕地巡逻警戒,或是担任交易商队的护卫,因此很少以全副武装的打扮行走于街上。街上的治安主要是由自警团负责,理论上亚伦等人不会擅闯他们的领域。



还有另一个原因。



当地居民的不安之所以逐渐扩大,也跟最近镇上发生了一连串神秘事件有关。如前所述,虽然事件是自警团的职责所在,却迟迟未传出圆满解决的好消息,反而是全副武装的骑士开始在街上巡逻,这等于是在暗示居民『光靠自警团无法解决』。



人心惶惶也是很正常的。



「——队长!」



被编入另一个小队的骑士,从大道的另一头发出声音跑了过来。



「什么事?」



意识到周遭居民的视线,亚伦朝骑士招了招手。



冲上前来的骑士贴在亚伦的耳边低声说话,两人的头盔差点撞在一起。



「……这次又在位于城镇东侧角落的民宅找到遗体。」



「又来了……已经是第几个了?」



亚伦铁青着一张脸,喃喃自语。



这是连续杀人事件。



起先在城镇外面从事开垦工作的男子死亡时,大家一度怀疑死者的妻子是凶手。然而事情还没解决,又发生了第二桩案子,之后牺牲者就以三到五天一次的频率陆续出现。



手法几乎都是一样的。



尖细的利刃从正面贯穿心脏。



姑且不论凶手是否是第一名牺牲者的妻子,这显然已经不是夫妇吵架所引发的单一事件了。而且当初并未公布牺牲者的死状,不太可能是其他人模仿同样的手法所犯下的案件,理论上应该是同一个凶手的连续犯案。



不过……动机是什么?



虽然可以从犯案手法确定是连续凶杀案,却无法从众多死者之间找出共同点。性别、年龄、居住的区域、职业,再怎么推敲也没找到这些人共同具备的特点,因此也无法判断到底是谁,基于何种动机持续做出这种行为。



勉强说来,唯一的共同点大概就是所有人皆为弗里多兰多的居民。



简而言之,不难想象下一桩凶杀案将会发生在弗里多兰多的某处,居住于弗里多兰多的某个居民则会成为目标。



「——骑士啊。」



突然有人跟自己说话,于是亚伦回过头去。



站在身后的是个怪模怪样的中年男子。



脖子以下的部分相当普通,头部却显然异于常人。除了绿色的头发之外,还长着条纹状的犄角。



中年男子是邻镇的地神——洛斯特路古的守护者、植物型地神伊古德拉的眷属。当地盛行将药石罔效的重症病人、伤员或是行将就木的老人当成『活祭品』献给伊古德拉。有别于其他的动物型地神,伊古德拉并不会直接吞食他们,而是以祭品为苗圃,将自己的一部分透过『接枝』的形式移植到祭品身上,把他们当成自己的眷属。



最具代表的眷属就是邬尔莉洁,目前还有好几名其他的眷属滞留在弗里多兰多,他们都是在行成的邀请之下前来协助的帮手。



「又出现牺牲者了吗?」



「好像是。」



亚伦面色凝重,点了点头。



老实说,亚伦很不喜欢跟伊古德拉的眷属打交道,但现在显然不是任性的时候。



「我这就赶赴现场。可以请你通知代理镇长吗?」



「好的。」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旋即以惊人的速度奔跑在街道上。



那显然不是人类的跑步方式。一般说来,全力冲刺多半无法持续太久,中年男子的速度却丝毫没有减缓的迹象,就这样扬长而去。



大体而言还保留人类的外表,不过他们本来就是人生早已结束的死者,现在充其量也是伊古德拉的灵力所驱动的人偶,早就连疲劳的感觉都没有了。



在亚伦的认知当中,任凭那种人在街上昂首阅步才叫做不正常。相较之下,全副武装的自己根本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走吧。」



吩咐其他的骑士之后,亚伦朝案发现场快步走去。







「第六个……」



于席林古斯公馆从伊古德拉的眷属口中接获报告,行成叹了口气。



自从在异兽体内发现手环和戒指以来,已经过了二十几天。



时间在事件尚未解决、牺牲者又逐渐增多的情况下缓缓流逝。



费欧娜等人统整了自警团、亚伦和他的伙伴,以及伊古德拉的几名眷属强化镇上的警戒,然而凶案却一再发生。



关于事件本身的细节并未流传出去,却还是无法阻止不安的气氛迅速蔓延。行成虽然每天造访城镇,基本上平常的生活起居都是待在神殿,因此直到这几天才发现镇上的气氛出现微妙的消沉。



「不妙……」



「是的。毕竟被害人也好,事情发生的频率也罢,彼此之间完全没有明确的共通之处,所以才会陷入被动。」



说话的人正是费欧娜。



除了她跟行成之外,房间里面还有塔莎、贝鲁达、邬尔莉洁,以及伊古德拉貌似中年男子的一名眷属。发现第六名牺牲者的消息,就是由这名眷属带回来的。



「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坐在沙发上的行成抬起头来仰望天花板。



当初以为是第一个受害者的新婚妻子持续杀人,然而事情已经演变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说不定自己打从一开始就搞错了什么——或者是朝着错误的方向调查的可能性也不低。



「被害者的遗体完整保留了下来是吧?」



「是的,这点倒是都一样。除了胸口的外伤之外,听说遗体都没有毁损的迹象。」



「既然如此,就不会是亚神或是异兽的杰作……」



亚神和异兽都是藉由吞食高度知性的生物来提升自己的知性,增加灵力。



换个角度来看,这也是亚神和异兽攻击人类的唯一动机。既然遗体——尤其是被视为具备知性与灵力的大脑并未遭到吞食,那么应该不是偷偷潜入城镇的亚神或异兽所为。



「会不会是外地人做的好事?」



「这也不太可能。」



费欧娜回答。



弗里多兰多的外来人口并不多,几乎已经到了外地人走在街上就会立刻引起他人注意的程度。虽然不是规模奇小无比的核心部落,也不至于到镇上每一个居民全都互相认识的地步,不过只要出现了平常没见过的人物,左邻右舍多半还是会有所察觉,消息也会跟着传开来。基本上就是这么回事。



所以,到底是谁引发这一连串的事件?



「甚至连杀人的幽灵正在镇上徘徊这种迷信的说法,都在四处流传……」



「迷信是吧?」



在行成的认知当中,所谓的神才是集迷信于大成的存在。如今自己正稳坐在迷信的宝座,行成甚至不知道是否应该报以无奈的苦笑。



不管怎样,来无影去无踪的杀人魔确实很难处理。



而且居民之间的恐惧与不安所造成的影响,更胜于实际伤亡。任凭这种气氛逐渐发酵膨账,镇上的居民迟早会陷入互相怀疑的情况。



(……请亚伦他们帮忙,该不会是错误的决定吧?)



行成突然想起这件事。



亚伦他们毕竟是过去的敌人,一旦疑心生暗鬼的气氛蔓延开来,恐怕会立刻成为众矢之的。当初是基于警戒任务的需要,才允许他们在镇上行动的时候全副武装,然而以哈利斯真教会传教骑士的模样在街上走来走去,难保不会招致不必要的反感。



这种事情虽然不难想象,只是目前仍旧以实质利益为优先——基于人手不足的关系,还是需要亚伦等人的协助。



(而且不管怎么说,似乎也愈来愈习惯了。)



当面询问亚伦本人的话,一定是严正否定,不过他似乎愈来愈融入弗里多兰多的生活了。自从飞天亚神来袭之际,为了保护孤儿院的孩子挺身而出之后,亚伦就深受贝鲁达的几个妹妹爱戴。听说每当骑士的工作告一段落,亚伦就会前往孤儿院,主动协助院童从事需要力气的工作。而且这次商请亚伦协助的时候也一样,他更是为了维护街上的治安尽心尽力。言行举止虽然还是无意义地妄自尊大,行成却认为这是他掩饰尴尬的一种方式。



可是……



其他传教骑士的心境是否也一样,答案恐怕是否定的。事实上像亚伦他们这些被弗里多兰多『驯服』的传教骑士,人数还不到之前来到这座城镇的传教骑士团的一半。还有一半的骑士直到现在依然对行成或是弗里多兰多抱持敌意,目前被囚禁在城镇角落的仓库之中。



另外应该也有表面上采取合作态度,心中却有所芥蒂的骑士。事实上这种人恐怕还不在少数,相信镇上的居民或多或少也有所察觉。



一旦居民开始怀疑起他们,双边嫌隙的扩大恐怕是在所难免。



比方说就算行成以神的身份、费欧娜以代理镇长的身份主张亚伦等人的无辜,恐怕更难以消弭居民的疑虑。毕竟这代表了他们的无辜必须动用权势的力量来证明。



于是弗里多兰多将会从内部开始分裂。



这种情况非常不妙。大大地不妙。



「通知所有居民注意门户,尽量避免在夜间外出了吗?」



「是的,已经这么做了。」



这是行成在他的『前世』——亦即在日本听来的,据说乡下地方有人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不会关闭门窗。毕竟左邻右舍都是熟识的人,抱持着过度的警戒反而有失礼数。甚至还有一整个村子都是亲戚的情况,只在于近亲远亲的差别而已。在这种情况之下,整个村子大概会产生一家人的意识吧。



或许弗里多兰多也有同样的情况。于是行成在前几天透过费欧娜,向全体居民呼吁小心门户以及尽量不要在夜间外出。



然而这种对策毕竟无法发挥显著成效,事实上凶杀案又发生了。



除此之外——



「另外虽然只是治标的方法,不过我们也可以从神殿搬到这里……常驻于弗里多兰多,加入警戒的阵容。至于能发挥多大的效果,这就不得而知了……」



行成平常待在神殿的原因,主要是为了保护城镇不受外来——亦即异兽或是亚神的袭击。但是这阵子只击退了一只异兽而已,完全没遭遇到其他怪物的攻击。就算怪物依然存在,只要维持原先的警戒,从城镇内部应该也足以应付。



「别这么说,这可是求之不得。」



费欧娜低头致意。



「留在城镇之中,我们也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将最新消息传达给行成。」



说话的同时,邬尔莉洁回头望着自己的同类——伊古德拉的其他眷属。



弗里多兰多当然没有电报或是电话之类的器具,传递情报的方式完全仰赖人力,也就是派遣传令兵。不过邬尔莉洁与伊古德拉的其他眷属之间,好像会透过灵力网络之类的产物互相连结,她可以利用无线电的要领传递消息。而且伊古德拉的眷属个个都是优秀的传令兵,只要在镇上的警戒系统参上一脚,自然可以加快情报传递的速度。



「需要的话,我再找几个眷属过来支援。」



「不,现在还不需要。我反而希望洛斯特路古那边也最好是提高警觉。凶手的动机不明,天晓得洛斯特路古那边会不会发生类似的事情。」



「洛斯特路古?」



塔莎的脑袋微微一偏。



「阿成,你——」



「你觉得这件事跟传教骑士团有关?」



费欧娜代替欲言又止的塔莎,皱起眉头询问行成。



「没有确实的证据,却不无可能——大概就是这样吧。」



「可是亚伦——」



「不不不!」



行成连忙摇摇头。



费欧娜似乎认为亚伦大有嫌疑,但是行成在意的倒不是亚伦和他的伙伴,而是其他的传教骑士团。



「安洁拉·金德尔的部下可能并未完全撤离,而是潜伏于附近的山区等待复仇的机会。可能性不高就是了。」



第九传教骑士团的骑士几乎放弃所有远征装备以及粮食逃之夭夭,不过进入山区之后,大可以采撷果实或是猎杀小动物充当粮食。现在入夜之后的气温也还不算太低,不至于被冻死。传教骑士团的骑士都受过战斗训练,只要集体行动,就算对付不了亚神,打倒异兽应该不会太难。因此潜伏山区还是有可能的。



只是……行成长时间以来一直定期巡逻城镇周边的区域,为的就是预防亚神或是异兽接近。这虽然只是侦测亚神或是异兽的行动,并非调查是否有人类潜伏于附近,可是若真的有人长期露宿野外,理论上应该会找到相关的痕迹——例如火堆的余烬才对。



「总觉得我们好像陷入困境……」



行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看来似乎有再度侦讯安洁拉·金德尔的必要。」







行成沿着通往地下仓库的阶梯拾级而下,刚好遇见了负责看守的薇若妮卡。



「咦?怎么啦?」



微微苦笑的女佣兵开口询问。



大概是安洁拉的讯问一延再延的关系吧。薇若妮卡八成认为行成一直对刻意激怒自己的安洁拉避之唯恐不及,深怕与她见面。事实上薇若妮卡的推测还真的对了一半。



至于另一半的原因,当然是连续杀人事件让行成和其他人全都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找不到侦讯安洁拉的时间。



另外,在大家都为了因应连续杀人事件的警戒态势而全体动员之际,只有薇若妮卡并未受到征召,原因在于成为阶下囚的安洁拉是个武艺高超的骑士。



万一安洁拉真的逃狱了,能够跟她一较高下甚至是顺利压制的人,大概也只有行成或是薇若妮卡而已。基于行成和费欧娜的如此判断,薇若妮卡便一直待在席林古斯公馆,负责监视安洁拉的一举一动。



「我来侦讯安洁拉·金德尔。」



「……明白了。」



薇若妮卡点点头,跟行成一起打开门扉,进入地下仓库。



「只要事先告知讯问内容,我倒是可以代劳。」



「谢了,没关系。不过若我又再度失控,可得立刻阻止我。」



行成无奈苦笑如此表示,之后又不放心地补上一句。



「若再度失控的话。」



「再度失控吗……我知道了。」



这句话代表了行成的『觉悟』。



地下仓库出乎意料之外地辽阔,囚禁安洁拉的地点位于仓库的最深处。两人刻意蹑手蹑脚地朝着仓库深处走去,结果听见里面传来些许声响。安洁拉在做什么?行成和薇若妮卡瞬间对望一眼,接着又前进了少许,这才发现安洁拉正倚靠在后方的墙上,以十足警戒的眼神注视两人。



「你的心情……似乎不太好的样子。」



说话的同时,行成走向安洁拉。



理论上应该要保持一定的距离。由于地下仓库的门扉相当厚实,被囚禁在里面的安洁拉并未戴上刑具,只要她有那个意思,随时都可以徒手攻击两人。



不过……



「那当然。」



安洁拉直视行成的方向。



「倒是你到这来做什么?又是来凌辱我的吗?」



「凌辱……」



行成的表情有些不耐烦。



「这就要视你的配合度而定了。」



「…………!」



安洁拉全身一震。



恐惧!这是一般人的想法,不过行成从她的眼中看到期待的光彩。若不是自己想太多,看来这个女人真的如同薇若妮卡所言,拥有相当特殊的癖好。



「我有些事情要问你。」



行成将弗里多兰多的现况大致描述一遍。



然后——



「这一连串的事件,可能跟你们哈利斯真教会的传教骑士团有关吗?」



单刀直入的询问方式。



反正一般的问话应该对安洁拉起不了效果。



「拒绝回答的话,又要巴掌伺候吗……?」



安洁拉抬起头来询问行成。



嘴角浮现出一抹嘲讽的笑意。她应该是打算藉此挑衅行成吧。



「你特别喜欢殴打没有抵抗能力的女人!真不愧是被卑贱的炼金术师带坏的堕天使,坏到骨子里去的劣根性——」



「…………」



行成蹲在安洁拉的面前,注视她的双眼。



彻底的无言。彻底的面无表情。



就只是如此而已。



可是……



「劣……根性……」



「…………」



「…………」



安洁拉的嘴巴一张一闭,彷佛是在喘气似地,然而凝视着行成的双眼之后,却逐渐停止了动作。于是行成继续注视着安洁拉。



「怎么了,臭虫?」



「臭、臭虫——」



「没其他话好说了吗?你那颗愚笨的脑袋就只能想出这些字眼吗?看来平常很少用脑,全都生锈了呢。传教骑士真是好当,只要像虫子一样不思不想,歌颂神的名字就好。这种小事连虫子都办得到。」



「…………」



这次轮到安洁拉沉默不语了。



不过——



「说话啊!」



行成话才刚说完,就赏了安洁拉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在地下仓库响起。



被行成一掌打趴的安洁拉浮现出惊讶的神情。



「你……你做什么……」



「你说的对。」



行成握着安洁拉的下巴,让她面向自己。



「不回答就开扁。没错,就是这么回事……所以现在呢?」



之后他又将手掌抽了回来,再赏了一巴掌。这次是以手背打在另外一边。



「……啊……啊啊……」



「不过就算你回答了问题,我还是照打不误。」



「……呀……啊……」



「臭虫就要有自知之明。我这么做是为了教育下贱的臭虫,让它知道自己有几两重!」



「……谁、谁是下贱的臭虫……」



「就是你,安洁拉·金德尔。」



女传教骑士面向旁边僵直不动,行成在她耳边窃窃私语。



「承认吧,安洁拉·金德尔。你是一只臭虫,明白吗?」



「我、我才不是——」



「还是不明白吗?虫子就是虫子。」



又是一巴掌。



于是——



「…………」



安洁拉注视着行成的脸孔,呼吸有些急促。



泛红的脸颊是行成的巴掌所造成的吗?抑或是……



「——嗯?」



行成注意到瘫坐在地上的安洁拉来回挪动双腿,膝头更是互相磨蹭。



「安洁拉·金德尔,你尿失禁吗?」



行成打量着安洁拉的腰部如此询问。



「唔!?才、才没有……」



「没有?既然不是尿失禁,那又是什么?你倒是说话啊,安洁拉·金德尔?」



「……这、这是……」



「…………」



「这是……这是……」



「…………原来如此。」



行成点点头,站了起来。



安洁拉的大腿互相磨蹭,试图遮蔽自己的双腿之间。行成冷冷地俯视安洁拉,开口说话。



「算了,虫子怎么可能回答我的问题呢?真是白费力气。」



「……这样妥当吗?」



开口询问的人,正是一直静静观看行成与安洁拉互动的薇若妮卡。



「当然妥当。我对安洁拉·金德尔已经失去兴趣了,回去吧。」



「…………」



安洁拉猛然抬起头来。



然后——



「站、站住!」



她的语气夹杂着些许悲鸣。



「尽、尽情践踏我的自尊之后,居然、居然还对我做出这种事——」



行成只是默默地背对着她。



只见行成往前踏出一步,准备离开此地,安洁拉又大叫一声。



「好、好吧,我愿意告诉你……!」



气喘吁吁的安洁拉如此表示。



然而行成丝毫不以为意,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站住!我要你停下来!你不是想知道发生在镇上的怪事跟我们传教骑士团有没有关系吗!?」



「…………」



行成强忍着差点回过头去的冲动,只是停下脚步。



也不知道安洁拉是怎么想的,她又以更急促的喘息继续开口:



「无聊,真的是无聊透顶!这种事情跟我们传教骑士团毫无关系!有时间玩这些把戏,不如回到亚德列搬救兵还比较实际!」



「…………」



「我们传教骑士团虽然是百战百胜,却也不乏中了敌人卑鄙的伎俩,不得不暂时撤退的时候!这种事情早在预料之中!幸存的传教骑士一定会回到亚德列!不,就算真的有一时胡涂的传教骑士并未回到亚德列好了,偷偷摸摸地潜伏于愚昧无知的异教徒城镇,利用近乎暗算的手段接连杀死一个又一个的居民,这种事情也不是伟大崇高的传教骑士做得出来的!」



安洁拉提高了音量,声音听起来已经有点嘶哑了,不过她本人倒是一点都不以为意,又以更高的音量大声说话。



「哈利斯真教会才是正义!我们是正义的代言人!理应光明正大地循正道而行,扫平所有蛮族!公开指责你们的愚蠢,若你们没有虚心受教的知性,就以武力予以矫正。胆敢阻挡我们的人一律格杀勿论,就这么简单!」



「…………」



直到现在,行成才终于回过头来看着安洁拉。



女传教骑士的脸上绽放出异样的神采。



大概是以为自己的怒吼将行成留了下来,让行成铭感五内吧。



还是……



「吵死了,臭虫。」



行成开口说话。



「…………!」



「不过为了奖励你叫得还挺卖力的,过一阵子再带你离开这个地洞,出去晒晒太阳吧。必须戴着项圈就是了。」



「项……项圈……?」



安洁拉双臂环抱自身,似乎大受打击。



朝她瞥了一眼之后,行成在薇若妮卡的陪伴之下,离开地下仓库。







「……辛苦了。」



走上台阶的尽头,薇若妮卡露出苦笑,对行成说道。



虽然事先答应过,在行成失控的时候要出面制止,但是薇若妮卡自始至终都没有阻止行成的意思。这不代表她不遵守约定,而是知道行成把自己控制得不错,并未失去分寸。



「呼……」



行成长叹一声,伸手扶着墙壁。



「好累……」



「我想也是。」



「我知道自己没资格这么说,不过我真的很厌恶暴力。无论是实际动手,或者是言语侮辱都一样。」



「我明白。」



表示同意之后,薇若妮卡也背靠在行成旁边的墙壁。



「可是不那么做的话,那个女的根本不会听话。她真的有那方面的癖好。」



「嗯,说的也是。果然不出所料。」



被虐狂。



姑且不论安洁拉本身是否有所察觉,行成的巴掌与辱骂明显让她大为兴奋。夹紧双腿试图遮掩重要部位的动作,当然也并非如先前所言是尿出来的关系。



「那个家伙想要一个主人,恣意蹂躏高傲蛮横的自己、既野蛮又强大的主人。这点你做得不错,行成。就我在一旁观察的结果,还真的满佩服你可以在紧要关头见好就收。以这层意义而言,那个女人果然颇有识人……不,应该是识神之明才对。」



「别说了……」



行成抬起头来看着天花板。



没错。掌掴安洁拉也好,咒骂她是臭虫也罢,全都是为了确认她的特殊癖好,进而引诱她说出重要情报的手段。这就是所谓的『逆向操作』,不过也不代表直接痛殴一顿就好,而且光是言语威胁应该也没什么效果。因此行成在确认对方的反应之际,也不忘透过细心的观察扮演安洁拉所追求的人物——亦即薇若妮卡口中『既野蛮又强大的主人』。



「就只差临门一脚了。」



薇若妮卡朝地下仓库的方向瞥了一眼。



「怎么说?补上临门一脚之后,会变成怎样?」



行成直接说出内心的疑问。



在那种状况之下,安洁拉应该不会说谎。



(插图)



不过——



「就会沦陷。」



「这种事情并非只局限于宗教,不过狂热的信徒确实有可能突然改变信仰的对象,造成相当棘手的问题。」



薇若妮卡将双手交叉在胸前,似乎想起了什么。



「人类总是时时刻刻希望受到他人的支配。」



「你也是吗?」



「说不定喔。」



薇若妮卡苦笑以对。



人类无法承受绝对的自由或是平等,这就等同于赤身露体被丢在荒郊野外一样。人们需要倚靠,需要一个抓着自己的衣领、命令自己『往这里走』的人。如果每个人在名为自由的虚无当中都是平等的,做出任何判断的责任都将由自己肩负。然而人们知道自己并非全能也并非全知的存在,更知道自己偶尔——不,应该说经常犯错。



所以才会感到不安。



所以才会寻求断定『这么做才是正确』的人物,让自己从思考以及判断的责任当中获得解放。



这个人物可能是父母,可能是君主,也有可能是神。总之人们在面对比自己更加强大、而且是压倒性强大的存在之际,除了萌生出崇敬的意念之外,也会藉由将自身的选择取舍委托给对方的做法,寻求心灵上的宽慰与解脱。



简而言之,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因此只要遇见可以让自己活得更加轻松的对象,就会出现另投他主的情况。



行成依稀理解这种心理状态。毕竟在前世的时候,身边的亲人就有典型的个案。



「因为你的实力强大得非常明显。只要展现身穿盔甲、背上长出翅膀的模样,别说是临门一脚了,说不定当场就会沦陷。」



「……呜哇……」



行成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



<苍钢的冒渎者>的模式确实非常适合展现教会口中的『奇迹』,有效增加信徒的人数。毕竟光是外表就足以震慑全场,全身上下更是弥漫着异于常人的气息——似乎如此。行成自己不是很清楚,可是根据贝鲁达或是费欧娜的描述,好像是这样没错。



更何况安洁拉曾经目睹行成在战场上的英姿。



亲身体验了行成是多么强大的存在。



因此正如薇若妮卡所言,如果行成一开始就以<苍钢的冒渎者>的模样掌掴安洁拉,说不定她早就大感惊恐,改信行成为神了。



「未来不是极有可能跟留在亚德列的其他传教骑士团交手吗?既然如此,尽可能地将通晓敌情的人物纳为己用,绝对是有利无害。」



「纳为……己用……」



前世所看过的漫画当中,确实是不乏两个男人在打得你死我活之后成为至交的情节。只是……



「行成,你不是神吗?」



薇若妮卡凝视着行成的面孔。



「若不能默默地看着信徒高唱自己的名字冲入大火之中,可是不能当神的。」



「是吗……」



所以自己必须吹着口哨,一派轻松地将安洁拉收为信徒吗?



行成再度长叹一声,这才跟薇若妮卡一起回到起居室。







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席林古斯公馆的管家制止的声音传入耳中。



「……?」



行成等人正在席林古斯公馆的起居室讨论事情。



诚如先前的提议,行成、塔莎以及邬尔莉洁将暂时离开神殿,进驻席林古斯公馆,因此必须针对房间的分配以及用餐方面的细节进行讨论。进驻席林古斯公馆是当初离开神殿之际完全没想到的事情,因此行成等人没有任何准备。一个人的日常生活用品可说是出乎意料地多,其中包括了必须返回神殿拿取的物品,以及席林古斯公馆现有的库存就可以沿用的物品,众人也针对这个问题进行讨论。



另外贝鲁达为了照料安洁拉,本来就暂时住在席林古斯公馆,往后也继续使用原本的房间。



不管怎样……



「——又出事了!」



毫不客气地闯进起居室的人,正是亚伦。



身上穿着盔甲,腰间佩戴长剑,大概就是这种有失礼数的穿著打扮引来管家的斥责。亚伦显然是连商请管家通报费欧娜的时间都不愿浪费。



「费欧娜·席林古斯!又出事了!」



才刚踏进起居室,亚伦就扯开喉咙大叫。



「亚伦……你先冷静一点。」



费欧娜的脸上浮现出些许不悦。



「这叫我怎么冷静得下来!——唔?」



直到现在,亚伦才发现行成和塔莎也在场,脸色顿时一沉。目前双方虽然是合作关系,但亚伦个人对行成等人敬而远之的意识还是难以磨灭。



不管怎样……



「亚伦,又出了什么事?」



「又有被害人。连续杀人事件的牺牲者。」



亚伦的语气带有何必多此一问的意味。



根据他的说法,命案现场好像就在养育贝鲁达长大成人的那间孤儿院附近。亚伦将两名骑士留在现场,赶在第一时间通报费欧娜。仔细一看,亚伦盔甲之中大汗淋漓,显然是快马加鞭一路跑来。



「初步判断应该是不久前才遇害的。我把两名部下留在现场,命令他们别让其他居民靠近,另外又指派一名部下通报自警团。」



「处置得宜——行成?」



「也好,就过去看看吧。」



既然才刚发生不久,极有可能在现场找到什么有力的线索。



「一起来吗,塔莎?」



「当然。」



塔莎点了点头,右手同时伸向平常总是带在身边的包包。



她是炼金术师的助手,化学方面的知识非常丰富。尽管还不到科学调查以及鉴识的程度,若在现场找到遗留物品,说不定可以进行分析。



「邬尔莉洁,也麻烦你了。」



「没问题。」



伊古德拉的眷属也点了点头。



她看事情的角度跟一般人不同,或许可以在现场发现一直被自警团以及亚伦等人所忽略的事证。



然后——



「至于贝鲁达——」



贝鲁达对于尸体或是血腥的场面依然不能适应,行成不太愿意带她一起同行。原本打算吩咐贝鲁达留在此地,但是行成还没开口,贝鲁达就站了起来。



「可以的话,我也想一起去。我要尽可能跟在行成大人的身边。」



「……是……是哦……」



贝鲁达以热切的眼神提出要求,顿时让行成陷入左右为难。



自从上次跟传教骑士团交战以来,贝鲁达面对行成的态度果然有所改变,给人一种特别积极的印象。现在也是一样,既然塔莎和邬尔莉洁都要去,自己当然不能缺席——行成总觉得贝鲁达隐约出现这种对抗意识,不过大概是自己想太多了吧。



「…………」



塔莎的眼神流露出欲言又止的意味,但现在不是拘泥于这种小事的时候。



「详细情形到时再说!动作快!」



焦躁不安的亚伦催促行成等人尽快动身。



「好,出发!」



于是行成他们跟在已经转身走向玄关的亚伦身后,快步离开起居室。







这次的牺牲者,是在人烟稀少的巷子里面被发现的。



一连串的事件当中,头一遭的户外杀人。



死者是二十几岁的男性。



汉斯·邱德尔正带着自警团的人检查尸体,行成表示自己也想加入。弗里多兰多的守护神都亲自开口了,汉斯等人当然不会拒绝。



不过……别说行成不懂了,即使是具备化学相关知识的塔莎,在现场搜证方面也是个大外行。于是两人姑且站在一旁打量着尸体的模样,以免妨碍汉斯等人工作。



尸体已经从小巷中被抬了出来,放在马车的货台上。就行成的认知而言,为了保持现场的完整,理应暂时让尸体留在原地才对,不过让死者曝尸在外,多少还是有点说不过去。想要尽快凭吊死者,才是身为一个人最真实的情感表现。



「果然还是一剑刺穿胸口。」



「而且还是从正面下手。」



汉斯解开死者胸前沾满血迹的领口之后如此表示。



「知道凶器是什么吗?」



「应该是细剑之类的。」



汉斯回答。



「细剑……?不是短剑或是前端尖锐的棒子?」



「伤口从前胸直通后背,应该有一定的长度。而且这次死者倒卧的地点,墙上留有疑似凶器前端所刺出的痕迹。形状是狭长的菱形。凶器恐怕是细长的双刃剑。」



根据汉斯的说法,凶器的长度至少相当于成年男性的手臂。就行成的感觉而言,若没有六十几公分的长度,应该也很难伤到墙面。



「……这就怪了。」



「怎么说?」



费欧娜开口询问。



「这阵子死了那么多人,我们也提高了警觉,而且镇上的居民也感受到不太寻常的气氛。在这种情况下,应该都会对携带长剑主动接近的人保持警戒吧?而且凶手是在这么狭窄的巷子里面,举起长剑刺杀死者不是吗?这应该颇有难度才对。」



「这……或许吧。」



「有没有打斗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