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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2 / 2)


  碧朱的脸色已经惨白,紧紧咬着嘴唇,不说一个字。

  “还有一样东西,拿上来。”崔吉突然说,不多会儿捕快送来一个蓝色包袱。碧朱瞅见这包袱,眼前一黑,险些跌倒。

  “蓝色包袱是从你睡床的夹缝内搜出来的,碧朱,这包袱是你的吗?”崔吉问,碧朱默然的点了点头。

  崔吉将包袱掀开,里面有一叠银票,还有几支金发钗。崔吉面色严肃道:“有五百两乾元钱庄的票子,我跟钱庄的掌柜询问过,在王亲修被杀的两天前,毛义去钱庄取走了五百两的银票。还有这几只金发钗,是毛义在‘金满堂’花了五十两买来的,金发钗尾端还镂刻有‘金满堂’的小号。现在毛义的银票和金发钗却出现在你的包袱里,碧朱,你还说自己同毛义没有任何关系么?”

  碧朱全身颤抖,崔吉喝一声:“说!”

  “我,我……不知道。”碧朱眼泪流了出来。

  黎斯坐在崔吉身边许久,望着碧朱的脸颊,似陷入思考里。轩辕善微微叹息:“碧朱,你身上的伤可是被王亲修毒打留下的?”

  碧朱半晌点了点头。崔吉语气稍缓:“碧朱,我问你。你是否因为遭王亲修毒打,所以怀恨在心,伙同毛义害死了王亲修。是也不是,你自己说来。”

  所有人目光都射在碧朱脸上,她惨白的脸色变得更难看,几乎没有一丝血色,终于她再也承受不了这般的重压,崩溃的跪在堂上:“不是我,我不想,我不想害死老爷……但毛义,毛义逼我,我没有退路。”

  崔吉望了轩辕善一眼,如释重负的长吁一口气:“碧朱,你将案发经过讲出来。本官自有公断。”

  碧朱哽咽道:“我进王府两年,这两年里老爷一直想霸占我。他不让我同府里任何男人接触,一旦发现我不听他话,动辄骂我,有时更动手打我。我在府里战战兢兢的伺候了老爷两年,两年中我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老爷像魔鬼,用一双看不见的手扼住了我的脖子,无时无刻我不觉得难受、窒息。半月前,毛义捡到了我的手帕,不知他怀着什么心思追着我还手帕,还拉着我的手不让我走,一个劲说这说那。我好不容易挣脱了毛义,但毛义同我窃窃私语的场面还是被几个丫鬟瞧见了,很快也传进了老爷的耳朵里,接着他就像疯了一样打我。”碧朱撩起衣袖,衣袖下紫红色的淤青至今清晰可见。碧朱眼含泪珠讲:“这都是被老爷打得。”

  “接下来几天里,老爷变得越来越暴躁,稍微做错一点事就动手打我。我没有办法,我只是一个卖身的使唤丫头,只能每晚自己涂药酒,自己偷偷哭,还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碧朱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绝望:“没想到,毛义他也像毒蛇一样缠住了我。”

  毛义再去王府时找到了碧朱,并告诉碧朱,他知道王亲修是怎样对待碧朱的。如果碧朱还继续留在王亲修身边,那结果只能是等死,痛苦的被折磨死。毛义对碧朱许下了承诺可以帮她脱离这人间地狱的生活,但前提是,碧朱要帮他一个忙。

  碧朱抬起头看着在场每一个人:“毛义要我和他一起杀了老爷。”那边王西美握起了拳头,两只牛眼瞪得滚圆,丫鬟小清用手轻轻按住她肩膀。

  碧朱双眼变成了枯井,失神的说:“毛义威胁我如果不照他说的做,他就告诉老爷我跟他有私情,如果毛义真那样说了,老爷不管事实怎样,他一定会杀了我。我只能答应了他,帮他一起杀老爷,答应毛义后的接连三天,我睡不着觉、吃不下饭,只是望着身上的伤痕发呆。毛义等的不耐烦了,他半夜催我出去相会,想尽早实施杀人计划。我终是不想再过着非人非鬼的生活了,这一天来了。”

  “初四酉时刚过,我按照毛义计划好的,在老爷喝的汤里下了蒙汗药,饭后老爷变得神智不清,我扶他早早去睡下。而后,我开了后门放毛义进来。毛义来到卧房后用厚布蒙住了老爷的双眼,开始拳打脚踢,我想阻拦,却又不敢出声害怕被醒转的老爷听出是我,毛义又用刀子在老爷的腿和腰部刺了几刀,我当时看见血流出来被吓坏了,眼前只是一片空白。等我回过神来,老爷已经被毛义打昏了,毛义讲,他割伤腿是不想让老爷有逃生的机会。毛义走了,他让我在戌时后放火烧了卧房,必须是戌时以后,我没有退路了,就按他说的做了。”碧朱徐徐道出这许多,在场的几个人面色各异。崔吉和轩辕善的脸上流露出对于碧朱悲惨身世的同情,王西美目光中是悲痛和厌恶,却不知厌恶的情绪是对碧朱还是对自己死去的爹。

  黎斯脸上没有任何变化,他的目光依旧注视着碧朱的脸颊,似深陷在某个看不见的幽洞里无法自拔。

  碧朱长长的呼一口气:“放火后,我在外面变成了一个木头人,老爷在大火里呼唤我的名字,他想让我救他,却不知害他的也是我。有人陆陆续续的来救火了,我脑子一下子清楚了,既然已经这样了,我必须保护自己。于是我在火场里大声呼唤老爷,假装招呼其他人赶去救火。”碧朱脸上一片死灰:“恶有恶报,真是恶有恶报……我没有救他,他不会放过我。”

  “银子和金发钗是毛义送我的,他承诺说事成之后带我远走高飞。”碧朱噗嗤笑了,笑容多少让人有些心碎:“他说这话时,我早就知道他是在撒谎,他也许会远走高飞,但不会带着我。想着他说谎话的模样,我真想笑。哈哈,哈哈……他明知是谎话,为何还要说呢?”

  “我明知是谎话,为何还存着希望?或许,我早该是坠入地狱的命运了。”碧朱眼泪婆娑,目光却渐渐明了:“大人,你抓我吧。”

  “你……嗯。”崔吉心里悲叹一声:“来人,将碧朱带回县衙,等候将毛义抓捕后一并判决。”

  捕快们应了,将失魂落魄的碧朱拉走,碧朱走过王西美身边时,望着王西美满含歉意道:“小姐,碧朱对不起你。”王西美眼中隐有泪花的看着碧朱被带走,小清送来手帕,王西美紧紧抓着手帕,却没有擦拭缓缓流淌出来的眼泪。

  这个时候,或许在场的每一个人终于发现,个性强硬的王家小姐原来也是个女孩子,也会多愁善感,会难过伤心。

  黎斯和轩辕善、崔吉离开王府。在县衙大牢里再审问碧朱关于郭方瑜被杀一案,显然碧朱并不知情郭方瑜如何会被杀,但即便如此,结合碧朱口供和残衣物证,也基本可以断定毛义非但密谋杀害了王亲修,同样也残忍的杀了郭方瑜。

  “碧朱已坦诚罪行,接下来就是等毛义落网,这案子就完结了。”崔吉似落下了心头一块大石,轩辕善没说话,黎斯同样沉默。

  酉时过,距离长良县城七十里外,雁荡山脚下的雷虎军营。

  军营前等候的副帅和将士都有些焦急,天色黑沉的可怕,就当大家担心会不会出现意外时,军营外响起了铁蹄飞踏声。须臾,四五十名甲胄铁马的军士出现在营外沙路上,一声马嘶,当先一匹枣红色战马扬前蹄立在军营鹿角架前,“咚!”的一声,一个浓眉大眼国字脸,五官棱角分明的长髯男子跳下马来,望着一众等候他归来的将士,他露出满意的笑容。

  副帅喊:“欢迎壮武将军回营!”

  “欢迎壮武将军回营!”身后百余名雷虎营的军士随即大喊,声势震天。

  壮武将军朱远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回到自己的营帐中,躺在虎皮大椅上回想此次圣城之行的点点滴滴。他,朱远,四十三岁,行军打仗足有二十五年,从剿灭世合宗三王叛乱余孽时就直属当今皇上世德宗的调遣,可谓是世德宗的左膀右臂。这许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看到皇帝露出那般无奈而心酸的神情,现在想来,朱远自己也有剜心割肺般的痛楚。皇帝是在担心他膝下的几个皇子,据圣城里熟知的同僚相告,三位皇子皆狼子野心,对于太子两面三刀,觊觎太子位。尤其是……

  朱远的思绪正飘远,帐篷外一人走了进来,是自己最信任的兄弟,章公跃。

  章公跃欲言又止,神态怪异。朱远不耐烦的说:“大丈夫有话就说,干嘛扭扭捏捏像个娘们。”

  “是,大哥。”章公跃苦笑,在没人时两人都是以兄弟相称。章公跃脸色一肃讲道:“本来我想让大哥先休息一晚,明天再告诉大哥,但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妥……”

  “到底什么事?”朱远打断章公跃。

  “大哥,舅老爷死了。”章公跃说出口,朱远一怔,嘴角抽搐几下:“舅父死了,究竟怎么回事,说,快点说!”

  因为王亲修同朱远这一层关系,在王亲修被害后,崔吉第一时间派亲信来到雷虎营告知噩耗,但朱远那时正在圣城,所以得知情况的是校尉章公跃。章公跃这才将王亲修被害的事告诉了朱远。

  朱远听后坐在桌案前许久,突然一拳砸在桌子上,对章公跃道:“你这几日去一趟长良,问问崔吉那小子有没有抓到凶手,我要亲手活刮了这贼子。”

  “是,大哥。”

  军营帐篷撩起,章公跃离开。而此时此刻在雁荡山半山腰,两双眼睛透过黑夜的阴霾正在窥视着雷虎军营中的一举一动,“毒蛇”黄将抿了抿干涩的嘴唇:“魏独命,今晚下手怎样?”

  魏独命好久吐出一个字:“等。”

  黄将望着魏独命消瘦的侧影,不作声息,渐渐同黑暗融为一体。

  第六章 幽魂影路

  长良县城,崔吉府邸。

  碧朱坦白罪行,关入大牢已经两天了。碧朱沉默寡言,黎斯进过一次县衙大牢,给她带去一些可口的饭食,碧朱却无动于衷,她眼光里分明是一种决绝。黎斯不禁有些心惊,碧朱的模样像是完成了活在人世间最重要的一件事,之后是死是活对于她都已不再重要。

  这两天里,黎斯也没有去别的地方,或陪轩辕善一块喝几杯,再就是陪着白珍珠在崔吉府上做客,崔吉很好客。席间黎斯偶然听红杏在同白珍珠、崔夫人讲一个吓人的传闻,原来是红杏在讲王亲修祖坟里闹鬼的事。

  “这在王亲修府上是禁忌的话题,不允许下人们提起,但那些跟王亲修祭祖回来的家仆还是忍不住透露了一些,但说的就乱七八糟了。有说在祭祖时从巨大坟茔深处传出婴儿哭声的,也有传说坟茔无缘无故被挖开了一个洞,出现了一具无首的尸骨……”

  “这么吓人呀。”白珍珠喝了一口槐花酿:“还有么?”

  “有啊,还有个最离奇。我听随王亲修祭祖回来的家仆小安说,他说有一个衣衫破烂,血肉模糊的僵尸从王氏祖坟里爬了出来,是一点点爬出来的哟,那脸上全是血,肉都烂了。”红杏故意做个吓人的表情,白珍珠惊叫一声闭上了眼睛,崔夫人蹙眉说:“杏儿,莫要再吓白姑娘了,这说的都是些无稽的怪谈。”

  白珍珠睁开眼:“谁怕了,方才是有只小虫飞进了我的眼睛里,我怕痒,不是怕鬼。”白珍珠嘟起嘴。这边红杏也认真的说:“表姐,我可是没瞎说。王亲修祭祖后他每夜都做噩梦,噩梦里还大呼小叫。我们几个姐妹都有听见过,叫的可惨了。”

  “是么。”黎斯觉得有些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