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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平凡生活的终结(2 / 2)




那么你们今后有何打算?



伯爵的口吻象在随意聊天。



总之,先三个人讨论今后的安身之计,我应该会接手家父的生意。



是吗是这样子啊。



佛朗基伯爵沉思般地轻轻颔首猛然抬头环顾三人。



没有任何遗言吗?



啊?家父是死于意外



夏侬他们并非亲眼目睹父亲死亡,是城市警备队告诉他们的。



嗯不过,令尊是相当谨慎的男人嘛,令堂又过世的早,万一自己有什么三长两短,总是会担心孩子的生活,所以我才想他可能会留下什么书信。啊,或许这不是我该担心的事,我只是想万一有给我的留言,希望你们能告诉我



伯爵看到夏侬他们一脸讶异,便一个劲儿地解释。这时,随从女子仿佛要阻止他继续发言,用身子挡在他的前方。



大人时间到了,请您回官邸处理政务。



已经这么晚啦?说得也是,嗯,那我就此告辞。



留下一脸错愕的夏侬等人,佛朗基伯爵和随从转身快步离去。



原本打算出声叫唤但夏侬又打消了念头。对方毕竟是领主,他没有权利亦没有立场,去质问那种莫名其妙的行径。



然而



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帕希菲卡的呢喃也道出夏侬的心情。



人混入人群。



树木若想躲藏就到森林里,人类若想躲藏就到人群中。单纯、老套,但却极为有效的想法,反而是那些稀奇古怪没效果的念头,在变成老套前就消失。



因此



咦那不是领主大人吗?



观礼者之一的木匠威森,转头望向询问的人。



一个高大而且主要朝横向发展的中年男人,正用细长的黑色鱼眼眺望领主的背影。



毫无光泽的红色长发用发油梳向后脑。或许本人认为那是时髦的象征,但脏污的墨绿服装、不时象要滋润嘴唇般的舌头动作、脂肪囤积的双颊,反而让他的发型显得更加不干净。



他是个即使在隆冬,看上一眼就令人闷热难耐的男人。



尽管是陌生脸孔,不过在麻努林这种冒险者的中继基地,异乡客倒也没什么稀奇。再加上原本粗枝大叶的个性,威森毫不在意地答道:



好象是。领主亲自来送卡苏鲁老爹,还真了不起呢。



往生的卡苏鲁先生是很有身份的人吗?



不会吧,我想应该只是武器行的老爹,不过到是挺受冒险者的敬仰。嗯不知道他到咱们这儿以前是干什么的,他这个人也不太谈自己的事哪。威森侧头回想。虽然人有点怪,但要说怪人,咱们的领主大人也是个奇男子,或许两人真有什么缘分吧。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胖胖男频频点头,那种样子不祥在纯聊天,倒象在进行某种调查。



你跟卡苏鲁先生是?



也没什么,以前在工作上有些来往,所以才想问问。



男人向威森道谢,然后便离开现场。等他脱离观礼人群一会儿,嘴角才浮现冷笑。



原来如此原来还有这层关系,领主那里也应该去探一探。



人混入人群。



因此想要欺瞒他人眼睛之人,反而潜伏于人群中。那些人们背负着不想被人挖掘的过去,或是不能被人察觉的现在。



收拾那位小姐并不难,可是我们已经损失七个人了如果报酬不能再多一点,实在划不来啊。



例如,职业杀手。



黑暗世界的居民们出人意料之外,总是若无其事地现身在你我平凡生活中。大部分人们对此皆一无所知,纵使知道,也没有真实的感觉。



好啦,罪人的情况不知如何呢?



男人一边叨念,一边晃动墨绿色外套下的肥胖身躯,自丧礼现场离去。



最后玉马卡苏鲁的遗体大约费时半天完成火葬,火焰迸发与夕阳不遑多让的艳红,然后熄灭。



观礼者向三人表达哀悼之意后纷纷离去,之后是遗族的时间。谈论对亡者的回忆、相互安慰,乃是遗族的特权。



然而



指间轻轻拨弦。



声音滴落在寂寞满溢的房间然后,宛如扩散的水滴般,缓缓消失。



房间不酸宽敞,跟拉蔻儿不同,夏侬房间的装饰品跟家具都不多,显得很杀风景,甚至连主人自己有时也觉得有些凄凉。



相较之下,拉寇儿的房间堆满了物品,其中大部分是生活杂货和书籍。虽然她有分门别类,但倘若半夜发生大地震,她肯定会被那些大型书柜和架子压死吧。



这些暂且不提。



这个已经不行啦。



因为没有特别调音,音准偏得很严重。夏侬从箱子里取出调音用的音叉,锵锵锵地敲打着确认音准。虽然他不懂正统的维修,但早逝的母亲曾较过他简单的调音方法。



他很久没有弹琴了。



夏侬因为向母亲学琴,有一阵子很热衷于唱歌和玩乐器,甚至考虑以此为业夏侬一边回想,一边为自己老气横秋的思维而苦笑。



这几年父亲要求他修习剑术,因此没有什么时间玩乐器。虽然父亲并未明确告诉他修炼的目的,夏侬对那种过于严苛的修炼也持疑,不过,一来因为他也希望能够变得更强,二来也不讨厌剑术,所以并未与父亲发生争执。



就是因为再也没机会询问,才更令人介意啊。



他一面咕哝,一面重新试拨琴弦。



老实说,现在也不是把玩老旧鲁特琴的时候。虽然丧礼结束后的确可以稍微喘口气,但拉寇儿和帕希菲卡早就开始分头整理父亲的遗物。



可是



叫最不擅长整理的夏侬帮忙,无疑是越帮越忙不过他之所以没有帮忙两姊妹,其实还有另一个更感伤的理由。



因为夏侬觉得一旦开始整理遗物,将残留家中的气息都封入回忆的棺木,就等若把父亲赶出这个家。



女人还真现实啊。



敲门声抗议似的响起。



我要进去啰。拉寇儿开门进入。她为了方便整理,将衣袖卷起,黑长发束起垂在左肩。我找到这个



拉寇儿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没有任何装饰,只是用纸张折起,黏上浆糊的简单物品。



不过,夏侬脑际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遗书?







拉寇儿点点头,将信封递给他。她似乎看过了,信封一角已经撕开。夏侬皱眉取出里头的信纸。



遗书。正值壮年的普通人会预先撰写这种东西吗?它的存在似乎暗示父亲对于自己的死期已有某种觉悟,何时死亡都不意外。



还真的有啊?夏侬想起伯爵的奇异举止,开口问道:这么说来,拉寇儿你看到老爸的背了吗?



嗯。拉寇儿轻轻颔首。有刀伤。



不仔细看就会忽略的伤痕,但他背脊右侧腹的地方,确实有一道小小的刀械伤。



父亲一方面传授夏侬正宗战斗剑术,一方面教导拉寇儿护身用的短剑术。他们学武过程中也学习治疗刀伤的知识,因此只要一看伤口,便可分辨那是单纯的裂伤或是刀剑造成的伤痕。



什么意外嘛!佛朗基伯爵那家伙究竟想隐瞒什么?



发现玉马的尸体倒卧城外的是城市警备队。许多城市是由民间自治团体管理治安,但因为麻努林的民众人数本来就不多,所以向来是由佛朗基伯爵所组织的专门护卫队,来巡逻城市与城墙周边地区。



换句话说纵使发现任何与玉马死亡有关的线索,佛朗基伯爵也可以一手遮天。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夏侬说着打开纸条。



里面密密麻麻写满父亲熟悉的字迹。



信的开头如下:



拉寇儿啊!夏侬啊!在我临死之际,有一个使命要交托给你们,一个重大的使命。



使命?



夏侬蹙眉。



你们姊弟俩为了这一天,是我跟你们妈妈亲爱的,那个、就那个不行!忍着点,凯洛儿!羞死人家了,啊~~可是、可是,这是什么感觉啊?啊~~人家今晚要大胆哟如此这般孕育而生的,嘻嘻嘻嘻。



夏侬不禁瘫软在餐桌上。



爸爸总是这么开朗呢。



拉寇儿用白手帕轻拭湿润的眼角说。



不是这种问题吧?



夏侬叹了一口气,继续开始读信。不过,他的表情没一会儿就僵住了。



夏侬他们的父亲玉马南布卡苏鲁与母亲凯洛儿卡苏鲁,受某位友人的托付,在十四年前收养了一个婴儿。



那个婴儿就是帕希菲卡的这件事,夏侬姊弟与帕希菲卡本人都知道。



尽管夏侬和拉寇儿当时年纪尚幼,但他们都记得父母带着白布包裹的小婴儿回来的那天父母微笑着说从今天起,她就是你们的妹妹,跟眼睛都尚未睁开的小婴儿相会的那一天。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所谓的某位友人竟然是莱邦王国的爱尔梅雅王妃。



换句话说,帕希菲卡就是



废弃公主!



看来就是这样呢。



那是莱邦王国的最大禁忌。



那个谣言众所周知,但绝对无人敢在公开场合提及。



十五年前的恶梦。



经过十五年的岁月,口耳相传的谣言可信度已然风化。可是,废除皇位,甚至连骸骨都未经慿吊的公主传说废弃公主,这个词变成一种禁忌,残留在人们记忆一隅。



拉寇儿、夏侬,如果我遭遇不测,你们一定要保护帕希菲卡,至少到命运之日她的十六岁生日以前。我知道这对你们不公平,我跟你们死去的母亲也都算不上好父母,但请你们就把这当成对我们最初和最后的孝道,拜托了!



老爸



因为这句最初和最后的孝道,夏侬骤然想起半夜被父亲拖起来陪酒的回忆,以及用最初和最后的孝道为由,要他代为完成许多诡异的冒险呃,那些先暂时抛到脑后吧。好不容易有一点感动,没理由自己泼自己冷水。



附注:王室目前并不知道帕希菲卡尚在人间,假使他们发现,一定会派遣刺客过来,而且一定会派遣一大堆的刺客喔,玛乌杰鲁教的那些家伙也会派遣刺客吧。未来或许很艰辛,你们好好努力啊,我也会跟你们妈妈在天国好好努力的,哇哈哈哈哈哈,拜拜。



那个死老头夏侬紧握纸张,再度爬倒餐桌。真真是太没责任感了!



啊啊,父亲大人



夏侬冷眼觑着双胞胎姊姊似乎理所当然地淌下感动的泪水霎时他甚至怀疑无法感动的自己在感性上有所偏差他呻吟似的继续说道:



虽然知道事情的原委可是老爸既然自己答应别人,就应该负责到底嘛。现在这样根本就是债留子孙,烦都烦死了



出其不意的声响打断夏侬的话语。



他和拉寇儿一齐转向餐厅入口。



一个娇小人影扶墙伫立。



夏侬有辩识空气动静的能力,隔着墙壁也能察觉他人接近的气息,但不知为何却没有发现帕希菲卡,或许他的内心终究有些动摇吧?



帕希菲卡的右手握着一张小纸条。



妹妹俏脸上的复杂神情或许最接近困惑已然告诉他们一切,父亲写了另一封遗书给她。



帕希菲卡的确知道自己是养女,她知道自己跟夏侬他们并无血缘关系,原本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然而



帕希菲卡



尽管夏侬告诉自己要镇定,但声音依旧沙哑。



仿佛被他的呼唤吸引,帕希菲卡摇摇欲坠地向前跨出一步。



夏侬脑中闪过许多应对的话语,但一个也没停留就消失了。任何言语都无法消弭现实,不负责任的言辞反而更伤人。



帕希菲卡



他只能呼唤她的名字。



然后,少女宛若回应般地说:



叫我公主殿下!



对于有一点点替她担心的自己,夏侬涌起一股强烈的厌恶感。



轻轻走进房间。



一个失去主人的房间。分别在十年前与五天前。



可是,房间除了累积的每一天里无法避免的些许变化外,基本上仍然维持母亲生前的状态。



象是怀念故人,又象是加深依恋,室内停留在生前的时空。夏侬明白那不过是被遗留者的自我满足,然而,他也知道无法轻易割舍乃是人之常情。



即使是他自己也不例外。



就当作接收你的遗产不,就当作替你饯别吧,老爸。



夏侬低语完,打开房间角落的一个柜子,里头放着数只藤箱。



从颜色和上头薄薄的一层尘埃,可以看出藤箱已许久未曾开启,就连拉寇儿整理遗物时也略过这只藤箱。



他打开藤箱,里面放着暗沉沉的武器与防具。



经过细心、慎密包装的物品,显示主人的决心。



这些当然不是商品,这些是过去父母辞去工作时封存的往昔片断,为了与昨日的自己诀别而封装的事物,之所以保存至今,想来是因为对其相当喜爱吧。不过,如今自己也没有立场取笑他们对过去这么依恋。



箱内装着硬革铠与周边装备:数把短刀、纲线、附有寸铁的格斗专用手套、靴子、可以吊挂小物品与短刀的多功能腰带等等。



然而,他却找不到应该与铠甲并列主角的武器剑、枪、战斧一类的。是丢弃了?或是存放他处?就连夏侬也不清楚。



没办法,只有从店里的库存找一把好的咦?



将铠甲零件全部排放在地,夏侬终于看出硬革铠的来历。



零式多功能型硬革铠(Brigadier)。



因为帮忙父亲工作,夏侬对武器防具也略有所知,但他也是第一次亲眼目睹。莱邦王国军于大陆丽五一一O年采用,仅提供部分精锐人士的珍贵铠甲。从外观上无法想象,这种铠甲的制工非常精细,所需制程与费用是一般士兵用铠甲的十倍以上,据说没多久便取消采用。



就算是中古品,也可以拿来换十套全新的铠甲哪。



不自觉显露出武器商儿子的一面夏侬忽然注意到刻在硬革铠肩头的纹章。



飞天战女



那是古老传说里的战神以美丽勇猛的女神为主题的图案,乃是莱邦王国前第二佣兵部队的纹章。



据说这支部队甚至超越王国最强的近卫骑士团琥珀骑士,其英勇传说至今仍为人津津乐道。



致命突击队就跟它的名称一样厉害哪。



夏侬口里逸出一声叹息。



关于异邦人父亲的过去,由于父亲并不喜欢他人过问,因此他也不太清楚。



我只知道妈妈是翡翠法阵的成员。



夏侬早已发现有人走进房间,他头也不回地应道:我连那件事也是初次耳闻,咱们老爸老妈还真劲爆哪。



而且两人都一样轻率呢。



拉寇儿带着一抹悠然苦笑走进房间,打开另一只箱子。里面放着一件绿色长袍、一些装饰品和护身短剑等。长袍上用白线锈着复杂的纹路,胸部附近有翡翠法阵的白色字样。



夏侬也知道那是莱邦王国宫廷魔导士团的名称。



他和拉寇儿都曾向母亲学习基础魔法,不过夏侬天生缺乏魔导士的关键才能,一个魔法都没学完就被判出局。



好象是排名第九。



在王国魔导士的顶端翡翠法阵一百多名成员中排名第九,这就是超一流魔导士的证据。



总觉得光凭遗书还真是一点真实感也没有,帕希菲卡竟然是众人捉拿的废弃公主,这是真的吗?



你以为是假的?



拉寇儿诧异地反问,看来她打从一开始便深信不移。尽管是双胞胎,也不代表可以完全猜透对方的内心想法。毕竟在某种意义上,对方跟自己都是不同的人类。



你以为我被那臭老头的烂笑话骗过几次了?我跟你不同,没有亲眼证实是不会相信的。



我知道。



突然跟我说你妹妹是死了很久的公主,现在有生命危险,请你保护她?鬼才相信!



到数天前为止,一直过着平凡的生活(虽然偶尔也会卷入麻烦事),倘若突然就这么结束,任谁都会感到疑惑。



不过佛朗基伯爵知道这件事吗?



我也不知道,可是就象夏侬你说的,或许知道一些内幕吧。



我们去问他吧?



拉寇儿摇头反对。



就算是佛朗基伯爵,贸贸然地前去造访,人家也不会轻易让我们进去。更何况,假使他愿意告诉我们,一开始就不会隐瞒了。



谁说要光明正大地去找他了?夏侬不怀好意地笑了。当然是偷偷摸摸地进去啦。



凝视着大放厥词的弟弟拉寇儿温柔地微笑。



你那种表情跟爸爸真象。



你饶了我吧。



夏侬长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