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摩湖&脱衣扑克」(1 / 2)
热量零。
蛋白质零。
脂肪零。
碳水化合物零,上面这么写着。
喝这种东西有意义吗?我这么想着,举起绿茶的宝特瓶挡住光芒。
不过我无意间对美术准备室中,坐在旁边的多摩湖看了一眼。看着她被窗户照进来的光芒环绕,并倾倒宝特瓶,将里面天然水般的液体一饮而尽,啊,我被这样的画面轻而易举地说服了。此时,多摩湖注意到我的视线。
「怎么了?我已经喝光啰。」
空宝特瓶往我的嘴角方向倾来。我将目光焦点从宝特瓶上移开,暧昧地笑着。肌肤一颤抖,就感觉到渗出的汗水流动而开始发痒。
「多摩湖,你对这个社会来说真是太方便啦——」
「你在说什么啊。」
多摩湖绽放出仿佛脸颊肌肤溶化般的笑容,接着视线再度回到手边的书上。她的一举一动,都让微带蓝色的长发在肩头流动,让我感受到如刚晚风吹过般凉爽与寂静的错觉。
我的目光从自己看着的漫画上移开,悄悄地偷看多摩湖的侧睑。
如此洋溢年长者包容感的嘴角,充满成熟大姐姐素质的沉着眼眸,还有令人遐想她度过的成长期是多么良好,那「该凸的地方就凸,其他地方都很匀称」的比例完美体型。就连她流的汗,也让人觉得光擦掉实在太可惜。
彷佛在诉说自己降生在这世上的理由,是「为了担任美丽学姐或大姐姐的立场」般,多摩湖就是这么完美的大姐系角色。
我与多摩湖从两个月前开始交往。不过非常可惜的是,我们并不是白痴情侣。每周只通一次电话、上学时也不可能穿情侣装(那当然)。到现在还不会用名字互相称呼、连手都没握过。我们真的在交往吗?
而且多摩湖虽然比我年长两岁,却是我的学妹。我一进高中就为了她是同学而吃惊,而且一年后我的学年追过她也令我傻眼。现在她已经过了生日,成了十九岁的高一生,恐怕是学年里最年长的学生吧。
再这样下去,她得穿学校制服出席成人式了。她对于高二的我来说是年长者,学年却比我低,所以对于该怎么称呼她让我烦恼了很久,最后还是用同学年之间的称呼方式,虽然感觉十分不协调。
不过多摩湖她实在很可爱,所以环绕在她身边的各种问题,我一点也不在意。
我们可不是白痴情侣。
今天是第一学期期末考结束后数天,已经是放学时间了。梅雨季节才刚过,破高温记录的盛夏马上来临。虽然已经听不到走廊上传来的脚步声,不过从远方传来音乐社的活动声,或美术社学生大声谈天的的声音都透过耳朵传来。
我与多摩湖,在这间无人使用并已化为仓库,名为美术准备室的小房间里,被毕业生所留下那堆不明就理的美术作品与老旧黏土味环绕着,并沉浸在书本之中。
我们是以这间美术准备室为中心而进行活动的「纸牌游戏研究会」两名会员。当然这并没有经过校方认可,是多摩湖为了放学后没钱又无聊时能在学校杀时间,而在发现这间准备室(顺便还把房间钥匙从办公室偷来)之际,同时手上凑巧拿着「世界的纸牌游戏玩法」,所以为这个集会取了这种名字。
虽说是研究会,不过活动中出现纸牌游戏的机会非常少。一到假日会去看电影、或是被多摩湖带去神秘按摩店,让骨头发出不像这世间该有的声音,跟纸牌游戏扯上关系的状况,反而比较稀奇。
准备室中从扑克牌、花牌、UNO到塔罗牌都算是一应俱全。虽然有玩到沾上手垢的顶多只有扑克牌,却完全没研究出什么成果。
以现阶段来说,这间准备室的装潢称不上高雅,只能算是让我们悠闲度过的空间。
「呜——……」
我和多摩湖一起发出宛如模仿冷气机运转的低鸣声,好讨厌的二重奏。
对学校来说,我跟多摩湖不过是「幽灵社团」的学生。所以为了不让巡逻员发现,我们紧闭着门户……不过真是热死人,这体感温度超过40度了吧?
但是打开窗户,蝉鸣会吵到让多摩湖抓狂,所以还是关得紧紧的。
而且今天的多摩湖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在她穿的夏季制服(穿的还是学校的旧式制服,不知道为何她偶尔会穿来?)上还穿了毛衣等各式各样的衣服、颈上套着薄围巾、头戴针织帽、还戴了手套、鼻子上还挂着平常不会戴的眼镜。因为穿得太厚而浑身圆鼓鼓的,蕴酿出一股活像是多摩湖抱枕(零售价格:谁会卖啊!)的气息。
不过里面的当事人,左右晃动着因过热而朦胧的脑袋与眼睛,正在用手帕(今天的第四条)擦拭如暴雨般狂流的汗水忍耐着。
刚才她毫无脉络地「哪——唧——不对不对,不像。吱——吱——也不对,怪怪的。嗡——嗡——」,开始深究起如何模仿外头传来的蝉鸣,看来已经接近忍耐极限了。
关于那身只能令人为她祈祷,别过上剃羊毛师傅的毛茸茸穿着,我第一眼看到的感想是:「这是耐热大赛的练习吗?」不过多摩湖给了我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黄鸡。」
多摩湖喊着我的姓氏。因为字面的关系,周遭的人擅自把我的外号取为「chicken」。虽然我并不喜欢,不过这是自己的姓,所以也没办法向父母抗议。
「是?」
「好热喔。」
「是啊——」
「有够热——」多摩湖垂下头。她将上半身靠在桌上,像溶化的起司般「啪哒」地黏在上面。
「那脱掉就好啦。」我试着说出极为理所当然的意见。
「嗯……」
多摩湖趴在桌上,脸仍然黏着她的双臂,用她那被长发遮住的右眼球盯着我看。她在有如煮东西的热气影响下半眯着眼,眼神仿佛神游太虚。
「脱衣服……所以要玩脱衣扑克啰?」
「……并没有。给我正常地脱衣服。」
我知道多摩湖昨天看了某替身漫画的第二十三集。而且我也理解,她的脑浆目前并不是在室温下存放。
所以要是我把她现在的发言当真,做出「脱脱脱脱脱脱……脱衣?你没跟脱臼扑克搞错吧?」这种因酷热而造成脑袋短路的反应,只会让自己丢脸。没错,铁定是。
现在的多摩湖极度近似醉鬼。不过……脱衣扑克,她说真的吗?这简直是梦幻游戏嘛。冷静地想想,「请务必举办」才是最佳答案吧?
不过我跟多摩湖可不是白痴情侣啊,这就是令我烦恼,无法做决定的部分了。我可是连多摩湖穿泳装的样子都没见过耶。
「不过啊,光脱掉也不好玩。」
「不不,对我来说够好玩了。」
「你说什么?」
「没有——什么都没说。」
「总之这样不好玩,所以……」
「是是,不好玩,所以咧?」
「结论还是回到玩脱衣扑克上啰——」
多摩湖的目光,在头发的掩盖之下扭曲。她很有气质却又煽情地笑着。
这要怎么玩啊?我把漫画当成扇子一样,盖住嘴角叹气。脱衣扑克,简单地说就是像野球拳一样的东西吧?
「你就这么想玩脱衣扑克吗?」
通常会如此提案的人,性别应该是反过来吧?不过要是我强迫多摩湖玩脱衣扑克,那可是不折不扣的性骚扰,所以为了守住合法的界线,只能让对方先提案了?
「一定要。」多摩湖脸上柔和的微笑,就像在说着「那当然」。
我知道多摩湖昨天,看了某部短篇集的武装扑克。
然后到现在,我才知道多摩湖是在认真提倡脱衣扑克这游戏,而且发现她穿着那身不合时宜,而且头壳○去的服装是为了什么。
「莫非你今天就是为了玩脱衣扑克,才穿这么多衣服来?」
「没错!」
她以最顶级的年长者笑容,爽朗地肯定了我的推测。在她滴下的汗水散发着有如运动励志作品般的光辉同时,我的头盖骨却被一股麻痹感纠缠着。
虽然我是隐约查觉到了……难不成多摩湖是个……笨蛋?
不,应该说她正是世间公认的笨蛋,才会有三次留级经验吧……
我们这所高中的留级底限是三年,多摩湖你没退路啰。
我总算领悟到她那充满知性的脸孔,与内在是多么不搭调。
「而且脱衣扑克是什么啊?」
「就是追加脱掉的衣服来取代筹码啊,很单纯吧。」
「这对我不利吧?」
「黄鸡,你一直穿得这么凉快,明明很有利——!」
咦,她居然主张起自己穿厚重衣服来的正当性了。也许是因为太热让脑袋处于短路状态,头昏眼花却维持异常兴奋的多摩湖,从连木制靠背都没有的椅子上跳起来,喊着「好好好!」并且拍着手在准备室中走来走去。
「喔,对了,要准备扑克牌。」她似乎终于想起该做的事。多摩湖的脚跟踩在拖鞋上,发出啪哇啪嚏的声响奔向准备室的木制橱柜。原本收纳在橱柜里的美术教科书全部被撤出,放在房间的一角。取而代之的是多摩湖与我拿来的书籍以及扑克牌类游戏。多摩湖打开一污损而不太透明的玻璃门,并拿出扑克牌。啊,要用那副玩啊……那副有好几张牌久经日晒,背面都发黄了。
「你还真的要玩啊!」
她为什么这么想玩啊?还是说跟平常一样,只是闪过点子就想试一下?
「当然!我可是相信今天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任何乐趣而活下来的!」
你这未免也太自我感觉良好了吧?
多摩湖快步推动折叠椅,将椅子推到我对面的位置。然后我俩隔着表面黏答答的桌子对峙。
多摩湖脸上的蒸气已经达到临界点,感觉上只要放着不管,我就会因为她中暑不战而胜:她脸颊红通通的,下眼皮却泛着黑眼圈。
即使如此,多摩湖还是十分兴奋地开始洗牌,并露出微笑。那笑容就与小学时她对我的笑容完全没变……所以,才让我如此心动。
「还有我认真想出来的特殊规则,所以要听好喔。」
多摩湖说:「我可是熬夜想的呜哗——!」
「……唉。」
为了耍帅,我表面上装作傻眼。不过我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拒绝意志,正暗地期待脱衣扑克开始。
这是我容许自己展现欲望的极限。
对于会过度在意他人看法的高中生来说,要期待我会表现得更喜形于色,实在是太过分了。
但在我心中正高举双手欢呼着,这点也是事实。
应该说是手舞足蹈。对于这天上掉下来的幸运,所有人(全戴着我的面具)正疯狂跳着疑似地方传统祭典的舞蹈,而且灵敏得有如动画快转一样。「这画面还真恶心……」我的替代品也太多了吧。
……就是这样,所以今天放学后,就决定玩脱衣扑克炒热气氛了。
这种状况,用这么一句话带过真的妥当吗?
在粉红色大字「我不会输的」奋勇地于心中尽情舞动同时,旁边却站了个有点想哭的自己。
「那么,我要说明规则啰。」
跟多摩湖第一次见面,是在我念小学四年级的时候。
当时,多摩湖是念小六。可是第一次在儿童会见到她时,在我眼中她早熟得简直有如国中生。果不其然,之后再见到她时,那红色的书包看起来与她十分不搭调。附带一提,黄色的帽子看起来也很不均衡,不过这样子看起来却挺可爱的。
再加上身高的差距,让当时的我在她面前畏畏缩缩的。
多摩湖好像是在那年从乡下搬过来的。她住的地方,距离我家骑自行车约十五分钟,比便利商店远,但比书店近。我们都在同一个学区,上的小学也是同一所。可是由于差了两个学年,加上双方住处之间那种微妙的距离感,让我们很少见到面。
我们因为参加儿童会而在公民馆集合,并且在那儿一起打桌球。这是我印象中唯一与多摩湖一起玩的记忆。
直到进入这所高中,与她在高一的教室里重逢。
多摩湖悠然地坐在教室的椅子上,这位让我自小懂憬的大姐姐,目光与仪态仍然没变。虽然是我先注意到她,不过先跟我搭话的却是多摩湖。我刚开始以为这位女孩是跟多摩湖很像的妹妹或什么人,却没想到会是她本人。
而且多摩湖还记得我,这让我再度吃一惊。
为什么会是同一间教室?我口齿不清地问道。而多摩湖只是沉稳地对我说明,因为发生许多事让她留级了两次。虽然这等于什么都没说,不过我一开始就没打算深究。当时我并不觉得深究下去有何意义。
然后我们在同一间教室渡过一年……不知不觉间多摩湖又留级了。「咦——?」虽然她本人有如某少年名侦探般大感疑惑,我却已经惊讶到哑口无言。
我在这一年间发现,多摩湖有种一遇上讨厌的事就马上逃避,或者该说是出外旅行的习惯,而且还非常夸张。「上学时,有只飞来的蝉贴到脸上。」这时就已经确定她会出外流浪了。就这样数日不归的次数太多,使她出席时数不足而不断留级。
据多摩湖表示,出外旅行的习惯是「上高中之后才有的」。
不过我对多摩湖的这段过去完全没兴趣,只要能像现在这样两个人快乐度日就够了。
而且要是没有这样的过去,我也不会与多摩湖重逢并且跟她交往。
……接着。
首先确认的结果,多摩湖含内衣在内共穿了十六件,我连袜子算进去有五件,这是初期筹码。而筹码的支付法,当然是脱下来放在桌上。
「基本上就是平常玩的美式扑克,拿五张牌之后换牌的那种。」
「可以换几次?」
「双方各一次。」
「我懂了。」
然后双方就将手牌亮出……慢着。
「赢到的衣服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拿来穿啊。」
「咦,这…你的制服……也就是说…」包括内衣?但是话还没说出口,我就开始逃避现实了。「裙子也要?」「耶——黄鸡你真是美人。」多摩湖手中的鬼牌窃笑着。
不行啦!
我→多摩湖就算了,可是多摩湖←我这种打扮我不能接受,这可是犯罪。
那种打扮要是被老师看到,我可能会被停学。要是玩脱衣扑克被抖出来,连多摩湖也会停学……而且这个人要是再出事,差不多就得准备自行退学了。
穿上衣服很糟糕、衣服被脱掉也很糟糕。这场扑克牌局简直是死胡同。而且穿上赢来的衣服,意思就是:多摩湖在这间准备室中被闷得又红又肿的样子,可能就是我之后会陷入的状态。
洗完牌的多摩湖,把整叠牌递到我面前。
「你可以检查看看有没有动手脚。」
「不用啦,我相信你。」
「给——我——检——查——!」
被宠坏的小孩噘起嘴唇,要求我陪她玩「游戏」,我难得说了句要帅的话耶。我拿走一半的牌,并拿起下半叠放在上面,这让多摩湖满脸愉悦。
然后多摩湖一张一张地对双方发牌,并且开始说明。
「这是特别规则。」
多摩湖举起一张背对的牌以代替食指,并自信满满地说着:
「这场脱衣扑克可以拿自己的秘密当赌注,来代替衣服。」
「……这是什么意思?」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我跟你一定都有对方所不知道的秘密。据实以告,可以代替衣服当作赌注。」
即使快被热气给掩埋,多摩湖仍然保持着十分愉悦的笑容。她的表情实在太刻意了,让我不小心把脑海中的句子直接说了出来。
「该不会是为了举办我对你的秘密表白大会,才玩这游戏的?」
「不不,我只是想把你扒光。就像古装剧演的『唉——呀——大人别这样——』」
怎么会是你演主公?快跟我交换角色!(会说出这句话是因为太热了。)
多摩湖毫不拘谨地笑着。虽然很可疑,但是她的表情让人觉得不像在说谎,这是非常奇特的状况。
我发现到从刚才到现在,美术社的喧嚷,与音乐室传来的演奏声逐渐远离。不过只有蝉鸣声彷佛自空中流泄,完全不打算逃走。
我突然回想起两周前,由于准备室的窗户开着而让蝉飞进来,多摩湖大喊着:「准备突击——!呀——呀——呀——!」并展开一厢情愿殊死斗的模样。
「不过为什么要玩脱衣游戏?就这一点我无法理解。」
我可以理解多摩湖受到看过的漫画影响而想玩扑克,而且我也多少查觉到,这就是她的所有动机。
「咦……」多摩湖的眼神游移。这态度非常可疑,不过那样子不像是再被追究下去会露馅的狼狈,比较像是「我只是突然想到,你问这么仔细难倒我了」的困惑。我从观察多摩湖的经验中了解到这点,而且多摩湖的提案总是很突然。
之前要我陪她旅行时,也是深夜一点钟打电话来邀我。
「呃……该怎么说……对了!我觉得黄鸡你跟我的交往方法,似乎熟练度不太够。」
「熟练度是……」也就是说现在的称号是「刚开始交往」,她打算以第二阶段的「青涩情侣」为目标?不过两个阶段间的桥梁居然是玩脱衣扑克,这是那门子经验值累积法?
我们正在爬的不是转大人的阶梯,而是悬崖耶,而且目的地好像还是自杀胜地。
多摩湖的眼睛像洗衣机般转动,汗水有如锁不紧的水龙头般流着,同时嘴唇跟舌头像电风扇般地旋转。
「所以,是为了获得交流会的效果才玩脱衣的。」
「就是所谓的袒裎相见对吧!」我将身子前倾到桌上,口中却在胡说八道。
「没错!」
我们发出意气相投的「哇哈哈哈」笑声炒热气氛。
不过双方在五秒钟后,就开始后悔自己说过这些话了。
我一言不发地拿出游戏参加费,筹码中的左脚袜子。多摩湖拿出的是右脚的短袜。
「黄鸡你好贼喔。」
「多摩湖你也是啊。」
「是先有蛋还是先有鸡……」(注:「多摩湖」(たまこ)与日文「鸡蛋」(たまご)音近。)
她企图用哲学性的气氛来模糊焦点。这句话平时多摩湖就常挂在嘴边,大概只是拿自己跟我的姓来开玩笑吧。
我看着手上的牌。
拿到的有方块8、J、2、黑桃6与红心5,没牌型,散牌。虽然可以尝试换到两张方块凑同花,不过会那么顺利吗……
不管怎样,总之得换掉方块以外那两张……虽然也有「不跟」这个选项,不过先冷静地想一下筹码数。多摩湖所参考的扑克,应该是以灵魂为赌注的那部漫画。那么除非不跟下去,否则最少需要三件筹码。我也试着引用了多摩湖的参考文献,而我的筹码(衣服)有五件。只要输一次,就算能延长,第三局以后等待我的,是不但全裸还要自白秘密的心理创伤级游戏。因此这次或下一次之中,其中一次非赢不可。
我瞪着手上的牌,思绪不断地转动。是不跟这一局,抓下一局决胜负,还是要继续玩下去?
啊,可恶,蝉声好吵。注意力被热气与滴下的汗水影响,让我的双脚无法安分。
「你拿到好牌了吗?」
「我的表情看起来来像吗?」
「喔,扑克脸。我也要把脸皮绷紧点才不会露馅。」
多摩湖虽然在筹码数上占有压倒性优势,不过她的表情与声音相比,显得很不从容。
这是夏天的脱衣扑克,即使是富者,也会被这种热度逼到受不了。
「好,游戏时间到了。」
「你这台词,好像在什么少年漫画杂志上看过耶。」
「呵呵呵,黄鸡啊,让我教教你脱衣扑克的心理战吧。」
多摩湖露出高深莫测的微笑,并且对自己的服装确认性地看了一眼。接着——
「换牌,可以从我先来吗?」
「你先请。」我对多摩湖偶尔会用比较尊敬的语气。
「那么,我要换两张。跟了跟了!」
「你是没搞懂意思就先讲先赢是吧,跟什么跟啊?」
虽然我也完全不懂。
我将五张睥正中央的两张睥,用手指弹向桌子中央。在这场扑克规则下,似乎不会公开弃掉的是什么牌。既然是一对一,而且每次都会洗牌,那么这项情报似乎不怎么重要。
啊,不过要是她弃掉的牌是方块,对现在的我来说似乎有参考价值。
「咦,多摩湖你的赌注是?」
我预测是左脚的袜子。而我用来迎战的也是剩下的袜子。
「啊,关于这个啊……」多摩湖脸色似乎变得更加赤热。看起来不像只是为了脱袜子而害羞,羞涩的红晕扩大到鼻头上方,来到眉间了。
「真是的,拿你这孩子没辄。」多摩湖用成熟大姐姐带着困窘,却仍然不甘不愿地听从学弟的无理要求般,快闭上眼睛的那种表情起身。
「黄鸡,你先这样盯着正面看一下。」
「……?」多摩湖把手机放在桌上,往准备室入口方向走去。我的目光追过去时,她
大叫「请看正面!」并面对着我的方向拼命下指示。这是怎样啊?我没办法,只好与桌子跟无人的空椅子大眼瞪小眼。「可不能作弊喔。」我形式上叮咛了一下。
「才不会呢。嗯……毛茸茸的好难弄……」准备室的入口附近传来声音。还混着衣物摩擦的煽情音效,让我定住的颈子开始松动。
「要是敢回头我就掐死你。」
「你是说跟我的姓一样?」
「当然,就跟掐死鸡一样。」
会……会被吃掉。我想象自己在多摩湖的体内化为血肉奔驰,在反胃感中等待着。不久后,动作的声响停止了。
「让你久筹了!」
多摩湖意气昂扬地小跑步绕过桌子。而我看到她手上的东西,吓得魂飞魄散。
多摩湖一副活像钓客喊着「钓到大尾的啦——!」,单手提着自豪的猎物从海边凯旋归来般,所握住的是以保护胸部为主要用途的女性用内衣……是淡绿色的。
我从来没有一天这么怨恨我的视力低于标准,这样我看不到细节啊!
不对,现在不是对这种事愤慨的时候。我实在是无法预料这个人的行动。
「我用这件胸罩当筹码下注!」
(就两种意义来说)多摩湖的脑袋短路中。内衣唰地落在袜子上头,她用手掩护着胸口,并坐回椅子上。多摩湖就像是在欣赏着我的狼狈般扬起嘴角,上瞄的眼神彷佛在刺探我的内心。
「内衣,这……这!」而我根本无心去看手上的牌。
她居然布下这种直接连结欲望的心理战!可怕的多摩湖。这是多摩湖的内衣、内衣的多摩湖,而且是刚才还穿在身上的内衣,我的眼珠子不断转动。
在美术准备室,那充满如隐居枯瘦老伯般的桌上,却有两只袜子与一件内衣叠在一起,这种构图比酷暑下产生的游丝更缺乏实际感。
刺眼的光芒贯穿多摩湖背后的窗户,烧灼着我的眼球与思路。
这下要是赢了,多摩湖的内衣就会成为战利品……不对不对!慢着!
如果我……赢了这局……是要我……把这玩意儿……穿在哪里?
不管穿在哪里,都只有内衣贼跟变态两种选项啊!就算把内衣当黄米团子绑在腰间,狗、猴子跟鸡也不会承认我是桃太郎。
顶多是认定我脑中一片桃红色吧。
「哼哼哼,你赢得了吗,黄鸡?还是你不跟了?」
多摩湖自豪的气势,简直像要将二郎腿跷到桌上,彷佛在说「这就是脱衣扑克的心理战」。这的确相当令人烦恼。虽然输了只会失去一切,但是获胜也可能让我失去更重要的东西。说起来玩脱衣扑克时,女性的武器会不会太多了?
她不愧是想了一整晚,对这场扑克牌局了如指掌。而且她是多摩湖,很可能为了这场牌局,多准备两三件内衣。
这脱衣扑克赌的筹码与平常的价值观不同,并非所有筹码的地位都一样。把眼镜交给对方,与交出裙子的意义截然不同。
既然这样,我也脱下内裤放在桌上……这好困难。
那一丁点的羞耻心在阻碍着我。
怎么办?这局要放弃不跟下去吗?
不行,现在一旦退却,下一局内衣一定会再次出现!
我要在这里通过这项考验!
「我可不会收手喔!」
「咦——!」
「我要获胜,直接感受那股温度!」
我用热血漫画式的宣言,试着把发言中有问题的部分蒙混过去。
「黄鸡快要坏掉了!」
失败了,多摩湖完全被吓到。还没开始赌秘密,我的心理就暴露一大片了。我为了掩饰害臊而大动作地脱下右脚袜子,当作筹码放在桌上。「换两张牌!」
我弹出黑桃6与红心5,在内心大喊「抽牌!」并且从中央的排堆抽出两张牌。有尖角、尖角!不对,那好像是黑杰克?我受到杂念影响,战战兢兢地确认手上的牌。方块A跟……红心J。
完成的牌型是一对J。同样都是红色的,因此我绞尽了几乎过热的脑汁,瞪着手牌思考将红心伪装成方块的方法,然后我领悟到这只是浪费时间。
此时应该像正常玩扑克时一样,去推测多摩湖的心理变化。
现在从多摩湖的表情去推测,八成只能看出「好热喔!」这个讯息,所以要从她一连串的行动来判断。
首先考虑个性,多摩湖不会这么轻易地将自己的内衣让给我……大概吧。现在唯一让人担心的,是这股热气会不会让她脑袋里的螺丝松脱,但先不管这个。
也就是说多摩湖会赌内衣,不是她手中的牌特别好,就是要让我不敢跟这一局的战术,是这两者之一。而且多摩湖换了两张牌,等于是留了三张初期拿到的牌下来,有可能那时她就已经有三条了。
不过,她在换牌时的弃牌手法颇为奇怪。多摩湖从手牌中央跟隔壁,各舍去了一张牌。一般人不管在玩麻将或纸牌游戏,都会有把手牌排列整齐的习惯。如果多摩湖一开始的手牌就已经有三条了,那么应该会把那三张牌从左边或右边排到中间。这么一来弃掉正中央的牌,我想就代表了手牌并不是三条。
而我的手牌不是用数字排列,是用牌种来分类。方块从左边开始排起。我没有特别去注意就排成这样了,那么多摩湖应该也会有这样的习惯。
以多摩湖的弃法来说,应该是一对吧?然后再换掉两张,不知道让手牌产生什么变化?如果已经有一对那就不是散牌,这么一来我的胜算不高。不对,我手上的是,一对,所以不会输给Q、K、A之外的对子……啊,真令人烦恼。多摩湖并没有催促我,而只是用双眸盯着我瞧,这也让人觉得含意深远。
就算我能够看穿她的手牌,不过只靠一对决胜负……可恶,内衣从视线边缘闪过,可惜这不是抢东西大赛……我的遗憾开始脱离主旨。
因为玩扑克牌的经验不足,无法判断这样做是否正确。
「……这局我不跟了。」
我放下手牌,发表放弃宣言。多摩湖彷佛在揶揄我「骗子,结果你还是收手了嘛」似地笑着。不过在此之前她似乎松了口气,看来她的手牌应该也不算好。
「我要留到下一局决胜负。」
「喔——?也好,耶——赢了赢了~」她欢喜的样子似乎带点空虚。
「多摩湖,你的牌是?」
「散牌。」
「啊?」
大概是我那出乎意料的表情太有趣,让多摩湖偷笑。
「我本来想凑同花顺的,可惜。」
我丢出的牌,如同卷入漩涡般被回收,与牌库的牌再次混淆。她维持着柔和的笑容,只动着手洗牌,不让我看清她发言的真伪。
可恶,被多摩湖牵着鼻子走了……或者该说我是败给淡绿色的内衣。内衣与袜子被多摩湖回收,让我的脚变得透气,脚趾尖欢喜异常。
如果跟下去又输了,我会再被夺走一件筹码(衣服)。这么一来,下一局我就真的会光着身子,而且还必须赌秘密才能继续参加。到时候什么秘密会曝光已经不是问题,问题是我生涯的耻辱将会加速增殖。
下一局我非赢不可……等等,真的是这样吗?我要是输了,就会像前去魔界村的那位一样,只穿一件内裤、一件内裤、一件……咦?
「开始下一局吧,黄鸡。」
洗过牌后,多摩湖开始发牌。顺带一提,多摩湖说了句「好麻烦」,就把胸罩穿在衣服上,隔着手套把袜子套在双手上。
结果这成了她个人独有,违反上下、常识及重力的服装造型。
虽然我并不想与她的装扮对抗,不过为了拿出参加游戏用的筹码,我还是脱下制服的衬衫。这么一来让我上半身毫无掩蔽地露出肌肤。多摩湖看到我的裸体后,原本脸颊与耳朵上那有如火堆般的红润,又更加活性化了。对喔,说来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我的裸体。
虽然平常不太会意识到,不过女孩子看到男人的裸体也会害羞吧?
「……有…有变态——」多摩湖低着视线,用细碎的声音对我做出不当评价。
即使如此,她的视线仍然没有完全从我身上移开,不过会有点不好意思也是事实。
「不不不,穿得像是巴尔坦星人(注:《超人力霸王》中著名的外星人敌手)过度适应地球,而化为变态的人没有立场说我。」
「这种人很多啊。」
「没有!你不是住在地球上吗!」
「唔……既然无法互相容忍,那就只有靠这一局一决雌雄了。」
「真是没营养的争执……」
「到底现有蛋还是先有鸡,决胜负吧!」
你这自以为帅气的台词没人听得懂啦。
等多摩湖发完牌,我叹着气打开手牌。
我的手牌是梅花与红心A、方块7、5与红心Q。确定有一对了。
多摩湖脱下右手的袜子(穿着好像很难拿牌)当做参加用的筹码,而我赌上刚才脱的衬衫。多摩湖脸上带着些许红晕,丢出一张手牌交换。
然后她和刚才一样,拿女性的护胸来当筹码。拿自己的内衣出来不觉得羞耻,看到男人的裸体却会低下头,她的羞耻心还真是不可思议。
「轮到我了。」从手牌来看,应该留下两张A与一张Q,换两张牌才对。对我来说,不跟这个选项已经被排除了,所以这一局并没有心理战。
顶多是多摩湖她会不跟,不过看样子并不像。
接着我把裤子也脱了。虽然我犹豫了一下,不过对方是交往中的女性,没什么关系吧!这样我就名副其实地脱到只剩内裤,某有名的怪盗三世(注:指「鲁邦三世」。)穿成这样时,都是要往有美女等候的床铺上飞扑的。跟羞耻心相比,我倒是先感受到几分从暑气中的解脱感。
多摩湖虽然没盯着我的下半身看,不过还是会偷瞄几眼。「变态——」我听到责难声在她嘴边打转。
「你也不要穿得像用衣服盖雪屋一样,脱掉一点吧?」
「黄鸡,那你就让我脱啊,如……如果你办得到的话。」她的声音有点紧张。
从湿气中解放,让我多了一点讲话轻浮的余地。突然有种可能抽到逆转牌的感觉了,如果我是赌博漫画的主角一定抽得到。
我赌下全身的制服,面临这一局。换掉两张手牌,从新的牌堆中抽两张。牌是黑桃Q跟方块K。喔,变成两对了,而且还是两对之中接近最高级的。
「你这次敢跟吗?」
「我才想问你呢。」
露出高深莫测,或是少了颗螺丝而让笑容左右不对称的多摩湖,拿下颈上的围巾并递过来。她这次的筹码蛮普通的,而我却没办法这么轻松。
我将右脚掌踩在椅子上,立起膝盖,并且说出多摩湖所期待的话。
「来赌秘密吧。」
「GOOD!」
多摩湖十分兴奋,高兴得就像她想说这句话想好久了。她露出一副宿愿得偿的表情,这样子也很可爱,不过真的好吗?
多摩湖她是否查觉到这场脱衣扑克最后的发展?其中必定有一个环节,是不会照她的想法发展的。
……算了,那也只是保险。反正只要我这局不输就行。
只要我穿上胸罩,一切就解决了!
我下定了决心,绷起因暑气松懈的眼庋,用力睁大双眼。
同时,肌肤一直遭受羞涩侵略的多摩湖似乎也爆发了,她举起双手仰望天花板。
「开、眼!」
「啊?」海岸?(注:日文中「开眼」与「海岸」两字音近。)
「呼呼呼呼呼……我终于听到四周传来沙……沙……的吵杂声了。」(注:福本伸行在他的作品《赌博默示录》中常运用状声字。)
喔,是在讲开眼,「不对,那应该……是你脑子热坏……」
「跟了!」
强而有力的语气、以及多摩湖摇摇晃晃地挥下的右手。这宣言正确吗?时机没错吗?
各种疑问在脑中盘旋,不过我仍然将五张手牌摊开来,迎战她的宣言。我瞪大眼睛看着牌的花色与数字。
我是A与Q的两对,另一边的多摩湖——「咦!」是三条3。
「呵呵呵,二连败啊,黄鸡。没想到你这孩子运气这么差。」
「……不,自从遇到你……」
「嗯?什么?」
「没有,没事。」
我尽可能不去压抑自己的失望,敞开心胸。看来我的心情比预料中还低落,几乎要陷入自我厌恶了。
……啊啊,真不希望是这种发展。
我只是想和平地,并且毫不掩饰欲望地让多摩湖脱衣服。
接下来,将会让心灵裸露,只会互相伤害。
这就好像两人都装备了双面刃互砍。
多摩湖回收战利品,「这是黄鸡穿的衣服……」不知道为何又脸红了。她似乎想掩饰自己的害臊,很快折起我的衣服藏再背后,接着,多摩湖的身体靠了过来。
「那么,你有什么密码瞒着我?」
就好像眼神闪闪发光、期待邻近老爷爷讲故事的小女孩般,多摩湖也用充满好奇心的眼神看着我的睑。
多摩湖果然没发现。
这场脱衣扑克,就跟魔界村一样。
等到其中一边脱到只剩内裤,比赛才真正开始。
「之……之前……」
「嗯,之前?」
你能耀武扬威也只剩现在了,多摩湖。
人类是随时部有可能反扑的。
「之前,」
咕噜噜,胃底紧张到收缩。即使如此,我还是从喉咙挤出声音。
「我为了练习跟你接吻,花掉了整个假日。」
讲完之后,时间停止了。蝉叫声也如同波浪一样远去。
多摩湖她「呃啊……呃啊……」地抖着嘴唇,好像缺氧一样。那双唇跟练习时不同,看起来非常柔软,真棒……
另一方面,我的后脑勺好像有什么东西断掉似的,让我有种飘飘然的感觉。
也许是种牵在我身上的控制线断了。
算了,这样也好。就先别把线接回来,好好看着吧。
接下来,我就要随心所欲地与多摩湖互相羞辱了。
可别阻止我,我们不是白痴情侣,不会去闪到其他人。
然后,在这间没有时钟的房间里,却有秒针的声音震动着我的鼓膜。
这也许是多摩湖的时钟,再次启动的声音吧?
多摩湖用扑克牌盖住嘴唇,彷佛想让嘴唇从我的视线消失。接着她支支吾吾地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