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话「来自蔚蓝」(1 / 2)
我拿起两个晚上下来的成果,确认写好的成品。
『再到岛村家住一次。』
『和岛村一起去买东西。』
『牵岛村的手。还有,要玩得很热络。』
『和岛村一起去游泳池。去海边有难度?太远?』
『岛村……』
这是我暑假想做的事情清单。形式上主要是……应该说全是和岛村一起做某某事。
我写着这些的时候因为很烦恼,所以没什么感觉,但现在重新看看整张清单,眼睛就不断注意到岛村的名字。而且怪不好意思的。我到底写了她的名字几次啊?
剩下的空白已经写不下要做某某事的部分,于是我就用岛村两个字把空白写满。
我搞不懂自己在做什么。我只能对睡眠不足引发的谜样行动感到疑惑。
但我依然觉得这不是错误的行动。暑假,还有岛村。我知道这两个要素在脑海里占了很大一部分,但它们并没有被线紧紧系着。总觉得不好好注意,就会像夏天的炎热让脑袋昏沉沉的那样,就这么茫茫然地逐渐消逝。
那么一来,等到夏天结束时,剩下的就只有后悔了。
比以往无所事事的夏天还要凄惨好几倍这种事情,我可不想体验。
难得我遇上了岛村。难得夏天又来临了。
因为这样,我便利用文字来整理心思。虽然我花了两天才写好清单。
一起出门到哪里玩──我的清单上好像大多都是以这点为基本。稍微仔细想想,我暑假也没其他事情好做。而两个人一起出去玩,肯定可以证明我们很要好吧。
「证明啊……」
要是真有那种东西就好了。要是得到了,我应该会带着它到路上炫耀。
让看不见的事物显现的东西……是类似温度计的东西吗?
我看向时钟。已经快到打工时间了,于是我把清单慎重地放回桌上,前去换衣服。我在换衣服的时候想到自己忘记吃早餐,不过算了,没差。
老实说,我继续打工的理由相当薄弱。不过总比什么都不做好吧,而且先存点钱起来,万一有需要钱,也不会烦恼。
我只因为这点动机才开始打工,也存了不少钱,可是我到现在还想不到该把这些钱用在哪里。
虽然和岛村出去玩的时候不会有金钱上的困扰,但那种机会本来就不多。
即使如此,我还是没有辞掉那间店的工作,是因为想到岛村一家人可能会再来光顾,心里就有些期待。虽然也会难为情,但是,岛村曾经夸奖穿着旗袍的我,所以我会觉得穿给她看也不坏。这让我抱起一丝期望,期待岛村会不会感受到我的魅……魅力?魅力是怎样?总之就是类似那样的东西。若贪心一点,我会希望不只是我单方面地接近岛村,而是她也会一步步亲近我。
我认为所谓「变得要好」,可能就是这么回事。
这件没有人教我,也不曾试图去学的事情,我现在却在努力学习。
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抵销掉太慢起跑造成的落后呢?
「…………………………………………」
不晓得是不是我一直写着岛村岛村害的──
我好想听听岛村的声音。
下班以后打电话给她看看吧。
就算没什么好聊,我也希望告诉她我很想听听她的声音。
虽然我没有可以不语无伦次的自信。
感觉到自己早早就开始心急到迫不及待的我,发现犯下了一个失误。
要是在下班之后才想到这件事就好了。
我拿着脚踏车和家里的钥匙,打开通往外面的门。
走到没有冷气的外头,我才想起今天的天气也是非常炎热。
在蝉的迎接下,我受到了炎热空气的环抱。
我的心情真的就像是打开了通往夏日的门扉。
感觉好像蝉就在脑袋一角鸣叫一样。也很像射进房内的强烈日光的声音。
天空和建筑物的轮廓相当清晰。色彩虽然不鲜艳,但色调很强烈。
我不喜欢炎热天气,不过我喜欢这种夏天的景色。
「姊姊,你在做什么啊?」
经过一旁的妹妹疑惑地对在窗边发呆的我问道。
「……嗯~没做什么。」
我想起了去年的夏天。当初埋葬蝉时感受到的土壤温度,又回到了掌心上。
距离第一次见到安达那天,已经快要一年了。已经过这么久了吗?我实在没什么实感。等回过神,我已经是高中二年级的学生,再一年半就要毕业了。
大学……我大概不会去读吧。未来的我,究竟会在哪里做些什么呢?
状况一定会变得比现在更麻烦吧。
光是想像,就忍不住叹气。
「啊,岛村小姐和小同学都在。」
在我妹进来房间以后,社妹也进来了。最近变得很常在家里走廊上遇到这个奇妙的小妹妹,几乎没事就会待在我家。她会毫不客气地在我家吃饭跟洗澡,不过还是会回家。虽然觉得她好像还不会回去,可是只要一到晚上,她就会不知道跑去哪里。到了早上,又会发现她不知不觉中已经躺在我家了。
「啊,对了,姊姊、姊姊,听说有祭典耶。」
我妹递出她握着的一叠广告。大概是夹在报纸或联络板里的广告吧。我收下来一看,发现是烟火大会的广告。是我跟樽见约好要去看的那场。商店街的人也会去那里摆摊,所以虽然我们这里跟烟火大会会场有点距离,他们还是发了广告给每户人家做宣传。我拿过广告,看向标着周末夜晚的举办时间。
「这是什么?」
社妹从我妹旁边看向广告,然后马上提出疑问。
「烟火大会?烟火?」
原来你不知道烟火是什么吗?不对,社妹知道的事情反而比较少。
从她不了解一些常识这点来看,我觉得她也可能是外国小孩,可是她的日文又讲得太流利了。与其说她的知识有所偏颇,应该说根本极端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她就好像是透过在地球上横着走根本就走不了的路,来到了这里一样。她有着纵向的深度。
社妹「唔唔唔」地露出思考的模样后,就捏住并拉起自己的鼻子。
「那是鼻子变长~」(注:日文中与烟火大会发音类似)
「喔,原来不是这样啊。」
听到我妹这么说,她立刻放开手。
「烟火是那种会『砰──』地有火花炸开来,很漂亮的东西喔。」
「喔~喔~喔~」
感觉根本不懂的社妹敷衍地点了好几次头。看我妹这么开心的样子,我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了。
「你想去吗?」
「要我跟姊姊一起去也可以喔。」
为什么我妹总是摆着这种很了不起的态度呢?而且只有在我面前会这样。
「呃~其实我跟朋友约好要一起去了。」
「咦~!」
我妹尖声喊道。她伸长双脚,踮起脚尖。
「朋友……咦~!」
隔了一小段空档后,她又一次表达不满。就算你惊讶成这样也没办法啊,姊姊也是有自己的行程的。
虽然我懂她的心情啦。
因为不跟我去的话,我妹也没办法去祭典。
父母应该不会允许我妹晚上自己出门吧。
而父母又是会怕麻烦,很不喜欢人潮的人。
「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喔。」
社妹出手解救──她本人是以一副要帮助我妹的模样扠着腰。她也稍稍挺高了刚才捏长的鼻子。我是很高兴她有这份心意啦,但根本无法解决问题。反而还更让人不安。
我俯视嘟着脸颊的妹妹,抓了抓头。
她只要一闹起别扭,之后要让她消气就很麻烦。
「啊~那你等我一下。」
她会不会很排斥呢?感觉会。不过还是问问看好了。
我拿起电话,从履历里面找出上一个打来的人,按下按钮。
等了大约两秒以后,电话就通了。
『小岛?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
她的反应很着急,可以感觉出她是用跑的来接电话。
「不是什么值得你这么着急的事情啦,总之先说声你好。」
『嗨。难道是那个吗?突然不方便去了?』
小樽完全静不下来。但是算比安达冷静吧?
樽见就像是踩着很大的脚步声前进,安达则是原地踏步的感觉。
「不是不方便,啊,不过的确跟烟火大会有关。我可以带妹妹跟其他人去吗?」
樽见没有马上回应。她果然不想这样吧──我露出苦笑。
虽说是朋友,但和朋友的妹妹一起逛祭典,大概会觉得有些不对劲吧。
毕竟是先跟樽见约好的,只能叫我妹放弃了。我正要回头告诉我妹时──
『其他人……是什么意思?』
樽见用有些僵硬的语调这么问。
她最在意的是这一点吗?樽见注意的地方还真特别。
「嗯~这很难说明……算是我妹的朋友吧。」
虽然先认识她的人是我。我们之间的关系相当微妙。
『妹妹是吗……这么说来,小岛有个妹妹呢。』
「嗯。你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我们真的还很小的时候,你还记得她吗?」
『我是记得你有个妹妹。不过她应该也不知道我是谁吧。』
当然喽──我肯定她的疑问。我妹那时候只要遇到樽见来家里玩,就会躲在房间里不出来……咦,好像跟现在差没多少?不过,她就是这点会让人忍不住会心一笑。
「那,可以带她们去吗?你不想的话就算了,嗯。」
反正还有其他晚上办的祭典,改天再带她去就好了。虽然可能不会有烟火啦。最近很少放烟火,晚上听到烟火声的机会没有以前那么多了。
但这个时期还是差不多会一星期放一次烟火。
『……可以啊。可以啊。不错啊,嗯。』
樽见了解我的意见后,便接受了这个提议。
老实说,我很意外。
「谢谢你。」
我有点犹豫要不要跟她说对不起。可是又觉得这没什么好道歉的,就不这么做了。
『哎呀~没关系啦,我只是……呃……该怎么说呢,就是那个啦,只是想和小岛一起玩而已!』
「是吗?」
你也用不着逼自己积极正面成这样吧。
『啊~嗯,嗯……嗯,没关系,反正是小岛的妹妹嘛。』
是我妹又怎么样了吗?在意这一点的我再次跟她说声「谢谢」,准备挂断电话。不晓得是不是察觉到我想挂电话,话筒里又传来樽见很快速地讲着「啊,小岛小岛」的声音,于是我又把电话摆回耳边。她这种连续叫我名字两次的呼唤方式,让我想起了以前的樽见。
『我很期待那一天,你可别忘了喔!』
樽见留下很犀利的一句话,就主动挂断了。她和安达不一样,在这种时候很乾脆。
不过,她刚才那段话实在很难判断是在表示期待,还是在提醒。
难道她怕我不小心就爽约了吗?
暑假才刚开始而已,我脑袋里的螺丝可没有松到那种地步啊。我在心里反抗她的疑虑,同时转过头。
我不理会捏着鼻子在玩的社妹,对我妹说:
「所以,你要一起去也没关系。」
「喔~」
我妹收起原本嘟起的脸颊,出声吐出空气。
「不过我才想问你,你不介意我朋友也要一起去吗?」
毕竟我妹对家人以外的人,甚至是对亲戚都会很冷淡。
我妹微微点头。我真希望她也差不多该慢慢克服自己怕生的毛病了。
不然……嗯……安达的状况又跟怕生不太一样吧。
「你说的朋友,是前阵子来住的人吗?」
妹妹这么问我。说是前阵子,其实也过挺久的了,总之她好像在问是不是安达。
「是另一个朋友。」
「是喔……」
我妹做出很冷淡的反应。你那什么态度啊?
「既然是岛村小姐的朋友,那也等于是我的朋友呢。」
「…………………………………………」
另一个人则是摆着无忧无虑的笑容。
「好朋友机器人,喀喀喀!」
「那什么啊……」
我对不懂在兴奋什么的社妹感到傻眼,而我的视线也在游移。
在相当遥远,并逐渐吞噬过去的大海中游移。
听到以前自己说过的话被原汁原味地重现,就觉得很不自在。
是因为跟我很像,才会说出这种话吗?
还是因为她会说这种话,才会觉得她跟我很像?
我悄悄在大海中找起两个身影开始重叠在一起的起点。
烟火大会啊……就算在上班,这个词也一直不肯离开脑海。
可是,我也不是要在被烟火点缀的夜空下走动,而是要接待那样的客人。
我打工的地方──挂着创意新中华料理这种史无前例的招牌的这间店,似乎也要到祭典摆摊。而我因为一句「你来帮忙一下吧」,就被迫去摊位那边帮忙。我是很想拒绝,但我一打算拒绝,店长就会很过分地开始假装自己不懂日文。结果,我还是顺着店长的意思做了。
到摊位帮忙,会有薪水拿吗?
不过,烟火大会和祭典真是个盲点。
讲到暑假,我就会直接想到游泳池跟大海,根本没考虑过祭典。大概是因为我记得自己曾去过游泳池,却没有去过祭典吧。我和父母之间没有建立起会被他们带去逛祭典的关系。而我在想,这时就先不深入考虑这件事,和岛村一起去烟火大会这个主意怎么样?
很不错啊──原本就很耀眼的夏日景色化作光之洪水袭来。隔着玻璃观望朦胧的夏季道路的时候,甚至感受得到彷佛飘荡于高温与阳光热浪间的美感。我平时毫不在意这个世界的样貌,现在却可以用宽广的视野看待并给予肯定。光是抱着积极正面的心情,心灵就能变得相当宽容。
「所以,你要记得过来喔。」
「……我知道了。」
下班的时候,走路像企鹅一样的店长这么叮咛我。
要是不用负责这个,就可以约岛村一起去烟火大会了。
可是没有突然冒出这份工作,我根本不会意识到烟火大会的存在,世事真难顺心如意。感觉好像很顺利,又好像很引人焦急。我有时候会痴心妄想着可以只把各种事情好的地方抽出来,连结在一起,过着开心的生活。
「话说回来,我们要卖什么呢?」
「炸物。」
「啊,是……」
是店里总是会有的那个像棍棒一样的细长炸物。我不懂哪个部分是创意新中华。
换好衣服以后,我先在离开有冷气的更衣室前打开手机。
然后打电话给岛村。
我每次都会先传邮件问可不可以打电话过去,不过今天就省略了这个步骤。
等待电话打通的期间,心里冒出的少许紧张感让指尖麻痹了起来。感觉像在做一个小小的冒险。
过了一小段时间,心中激昂也抵达了目的地。
『喂喂,你好。』
「啊……」
岛村。是岛村的声音──我不禁抬起肩膀。
好像身体某个乾涸的部分逐渐受到滋润一样。
我可以如实感受到疼痛与悸动同时复苏,不顾这么做究竟是好是坏地渐渐活化。
『啊,嗳!』
「咦?什么?怎么了?」
岛村略过问候,直接喝斥我。我吓得不知所措时,岛村解释说:
『啊,是小不点在恶作剧……不要爬到我头上!』
电话另一头很混乱。小不点?不是妹妹的话,是那个头发很奇怪的女孩吗?
她……正抓着岛村的头?还是抱着岛村的背?
不管对方是谁,我都高兴不起来。不对,讲得更明白一点就是──
『给我安分一点,好吗?』
「好……」
我下意识地缩起脖子回应她。
『呃,我不是对安达说啦。不过这句话要用在你身上也没问题就是了。』
「咦!」
『开玩笑的。那,有什么事吗?』
岛村这道声音在我耳里听来特别温柔。
感觉好像会让我很激动,却也好像会晕头转向。
以前那个能冷静面对岛村的我,究竟到哪里去了呢?
「呃……你过得还好吗?」
我无法立刻讲出一起去烟火大会的提议,逃到其他话题上。
「嗯~一般,我过得一般好。虽然是会热得全身无力啦。」
我听到一阵有什么东西在地板上跳来跳去的声响。也有一道说着「我很好喔!」的声音细细传来。
『好啦好啦。那安达呢?』
「我……我过得很好……喔……」
本来想模仿刚才听到的声音,气势却不够充足。岛村吸气发出的小小笑声,让我的脸颊开始发热。
『你有乖乖做作业吗?』
「咦,有……作业吗?」
『没有啊。』
哈哈哈哈──岛村笑了一下。我后来才发现自己被当成小学生看待。
「我刚下班。」
『啊,这样啊。放暑假也在打工,安达还真上进耶。』
实在想像不到原本是个不良少女──岛村半开玩笑地说。我算是不良少女吗?
「所以……所以?其实也不是『所以』啦,不过……」
「嗯,不是所以,不过?」
我自己都觉得再不擅长衔接话题也该有个限度。我的话语之间缺少了黏着剂。
不,不对。反倒是用黏着剂硬黏,黏得太过头了。
而且黏的方法还很笨拙,不是很好看。
我知道这一点。知道是知道,但都说出口了,也只能继续说下去。
「下次……要过一阵子……也是可以……」
『嗯。』
「那个……要……一起去祭典吗?」
真的和我的开场白一点关系都没有啊。我心中残存少许的客观想法如此抱怨。
岛村隔了一小段时间才说话,像是在犹豫该怎么回答。
『你说的祭典呢~该不会~是这次的烟火大会之类的吧?』
「啊,嗯。啊,不,没关系,不用那么急,再过一阵子以后……嗯……也可以。」
反正我也去不了。正确来说,是没办法跟岛村一起逛。
「反正暑假还很久,呃……就挑我们都有空的时候……吧?」
明明还没说要不要去,我却先讲到更之后的事情。而且我这时才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椅子,呈现半弯着腰的状态。等待岛村回应的期间,我一直听到自己很吵的呼吸声。那听起来很急促,很粗糙。
『……嗯。那我们下次再找时间去吧。』
听到很乐观的反应,我不禁开心地大大张开嘴巴。
我感觉有种情感渗进胸口底下──渗进身体的中心。
「嗯,嗯。啊,就算没有烟火,只有祭典也没关系。」
『嗯嗯,我大概知道你会这么想。』
「咦?啊,是……是喔?是吗?」
岛村居然懂我在想什么。被她知道我的心思,不知道该说会很困扰,还是难为情。又或是很高兴。虽然了解一个人是不错,但被人摸透自己想法又是不同的感受。
我们又聊了一下以后,因为岛村要吃晚饭了,我只好依依不舍地挂断电话。一种彷佛跑到遥远地方的疲劳和成就感,让我的肩膀沉了下来。我重新坐正,低下头,握紧手机。
我从肩膀和脸颊的状况得知自己正在笑。
希望表情不会太难看。虽然我抱着这种担忧,却还是就这么继续放养自己的感情。
最近的我,每天都是以岛村为目标前进。就好像一只想轻轻停在岛村肩上,而持续飞行的鸟。一整天不断兜着圈子,寻找停下的机会。停上终于找到的岛村肩膀后,又会为能够再次回到那里而飞走。
以岛村为目标,终于岛村,始于岛村。
要说她是我的生存支柱是太夸张,但她肯定已经成了我生活上的指针。
我理解到自己是重新感受到这一点,才会露出笑容。
『我想画小岛。』
樽见突然打电话过来,一开口就说这句话。
说到底,她打电话过来这件事本身就出乎我的意料了。
虽然只是默默有种感觉,不过我本来觉得在三天后的烟火大会之前都不会听到她的声音,她也应该不会和我联络。先入为主的想法被她这么一打破,让我有些困惑。
先不管这种心境上的问题,这个人到底突然在说些什么啊?
她想「划」我?
「是喔……你请便。」
『不不不,你不来,我怎么画啊。』
我们约一下嘛,约出来见面嘛──她假装很轻松的样子说道。这是类似「我们一起出去玩嘛」的亚种之类的邀约法吗?
「你说要划我……是哪个划?是画图的画,还是……」
『就是那个「画」。』
「……画我?」
『没错。』
「现在?」
『对。』
我瞄向窗外。天气相当晴朗。光之海啸袭向我的眼睛,令我不禁闭上左眼。
竟然想在这种大太阳下画图,樽见也挺有挑战精神的。
「……唉。」
所以,我来到了约好的地点。她约在长良川的金华桥底下。我曾在通过桥的时候俯视底下钓客的身影,可是不知道已经几年没有自己走下河滩,踩着这里的沙砾了。受到阳光照射的沙砾变得偏黄,也带给鞋底一种圆滚滚的清脆触感。
感觉每走一步,就连我的膝盖内侧都要被晒伤了。
但就跟待在比平常低的地方时的知觉一样,肌肤可以感受到气温有降低。而且大概是因为人在水边,吹来的风没有那么温热。我踩着唰唰唰的沙砾声,接受风的怀抱。接着,那阵风就在我脑袋里打转,使耳鸣跟陶醉心情同时跑遍全身。
我置身于夏日当中。
暴露在外的知觉渐渐被阳光晒伤。
我走着看向远方。在这个河滩上可以一口气看见金华山跟岐阜城。我最后一次搭建在那座山上的缆车,是几岁的时候呢?现在因为我妹也已经长大,所以也不太会出游了。
樽见已经先到约好的地方,在沙砾上摆好画布了。哎呀,好正式──我对她放画布的三脚支架感到佩服。我还以为是更轻松一点的请求,真受不了她──我捏住自己的帽沿。
既然要找我当模特儿,真希望她可以再多给我一点整理仪容的时间。像头发就是没有整理,才用帽子掩饰,化妆……从阳光的强度来看,大概化了也没用吧。感觉会在到这里以前就全部被汗水冲掉了。但是,我还是想确认一下。像是有没有眼屎之类的。
「啊,小岛。」
樽见发现我以后,就举起手来。我在回应她的时候,也绕去看看她的画布。虽然是理所当然,不过上面还是一片空白。要把我画在这上面啊……看着看着,就觉得有些难为情。
「抱歉,突然叫你出来。」
「是没关系啦。反正也没事做。」
樽见的皮肤还很白,没有沉浸在夏天之中的氛围。她现在虽然有穿外衣,却没有戴帽子,感觉好像会晒伤。总觉得就这样晒伤有点怪可惜的。
「这个给你。」樽见递出黑色的阳伞。
「想说阳光这么强,就来画画撑着伞的小岛。」
「感谢你这么贴心。」
我撑起在设计跟图案上彷佛是做成黑百合外型的伞,遮住头发。
这是一种以外型好看为优先,导致遮阳区域变小的伞。
「喔,这样好像很不错喔。」
樽见一看见撑着伞的我,就出口夸赞。她夸奖得太快了,让人觉得不太像真心话。
「是吗?」
「嗯……不过~就我来看,小岛穿什么拿什么都会很搭。」
所以不要参考我说的话喔──樽见用偏快的速度补上这一句,就回去做准备了。
她是想说「这是客套话,不要当真」吗?
「哈哈哈。」
我不讨厌樽见这种有着老实之处的个性。
我想和樽见拉开一点距离,她就说了声「你要去哪里啊」把我叫住。我回头时也望向周遭,发现附近就摆着一张折叠椅。
「呃~我视力不好嘛,不近一点,就看不到小岛身上的细节了。」
「这样啊。」
细节?
虽然很疑惑,我还是照着樽见的指示坐上她准备好的椅子。
我现在呈现面对河川,背对河堤的状态。水面的耀眼反光映入视野一角。
和我们有段距离,正挥动着钓竿的大叔,让那团光芒产生了细微晃动。
「椅子,还有伞……打扮再多一点千金小姐的味道,应该会比较美吧。」
可是我没有那种衣服啊。如果是日野的话,会有这种衣服吗?……那家伙有的都是日式服装吧。
我坐着转起伞柄。花瓣形状的阴影在我头上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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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样玩的时候,樽见似乎也已经做好准备,握紧了画笔。她隔着一块画布凝视我,一想到很长一段时间都要这样,脖子就莫名痒了起来。而且头也不能撇向别的地方。
「那,我要画喽~」
樽见对我说了一句彷佛要开始玩传接球的宣言。
「尽管来吧。」
我也用强而有力的语调,回她一句好像要接住什么东西的回答。
以进入艺术时光之前的对话来说,这会不会有些太粗野了?
不过,我也觉得这样挺适合夏天这个季节的。
虽然只是我自己的印象,但我觉得夏天就是个粗野的季节,冬天则是很纤细。
樽见凝视着我,动起手来。不看着自己手边没问题吗?我在这么想着时和她四目相交,随后她就立刻把头缩到画布后面。简直就像安达一样。
总觉得我身边好像很容易聚集这类性格的人。
像是安达、樽见,还有我妹。三人同时在场的话,要牵手的时候就很头痛了。
我只能祈祷她们三个不会有聚在一起的一天。
我看往放在樽见脚边的各种道具和包包,对她说:
「我都不知道小樽有这种兴趣。」
「嗯……毕竟我一个星期前才开始有这种兴趣嘛。」
难怪我会不知道。
「真是锐气十足的新人呢。」
我不知道自己这句话有没有用对地方。
「没问题啦。我们不是常常一起画图吗?」
「啊……我们好像常在传单背面画图嘛。」
记得樽见老是在画鸟。我则是经常在画点心。
这部分的差异之中,是否存在着彼此现在个性的根源呢?
「所以,我不会画出惨不忍睹的小岛……」
她偷瞄身为模特儿的我一眼。
「如果真的办得到,就太好了。」
「真能那样就棒透了。」
呵呵呵──我们对彼此露出笑容。我顺带转了一下手上的伞。
连透进伞里的少许光芒都在额头上打转。樽见看我转完伞以后,又继续开始画图。
要是图画得不好,你也没办法把错怪到模特儿身上喔,小樽。
是说,一个星期以前啊。是暑假刚开始的时期呢。
「会是暑假的美劳作业吗?」
我想起小学时代的景象,只把眼神撇向一旁地笑了出来。视线前方的溪流不带声响地流动着。大概是连续好几天放晴的缘故,流过附近的小溪已经见底了,但这条水量丰盛的溪流倒是看不见半点趋弱的迹象。
三天后的这一带,想必也会变得很热闹吧。而我们也得参与其中。到时候我不能把注意力移开我妹她们身上,免得她们走丢了。我们有办法好好看到烟火吗?
自上一次看到以来就一直没机会看的烟火,现在进化到什么地步了呢?
我妹长大了,烟火变得更华丽,我的高中生活也过了一半。
这让我深刻体会到时间的流逝。
樽见持续着手中的动作,对我说:
「话说啊,我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
「我想起小岛妹妹的事情了……啊,正确来说是跟小岛有关的事情吧。」
她露出脸来。烫卷的发梢受到吹过河边的风吹拂,轻轻随之飘动。
「我在想,小岛从那时候就是个好姊姊了呢。」
「是吗?」
「嗯。我记得你很疼妹妹。」
她那像是看着温馨事物的温柔语调,让我的后颈有种不自在感。
就算是美好的记忆,若无法有共同理解,也只会产生困惑。
「……是吗……」
想不起来。樽见说我很疼妹妹,是怎样的疼她?
以前的事情在我脑中好比只剩下一小部分的破碎相片,只有断断续续的记忆。其中关于我妹的事情当然不多,但过去的我有着很强烈的观念,认为因为她是自己的妹妹,所以必须要由我自己来保护她。不晓得是父母这么吩咐我,还是被什么东西影响了。
仔细审视「重视一个人」这件事,就会变得搞不懂,这到底是以什么样的感觉为根据成立的。
又不是只要一个拥抱,紧紧贴着对方,就是重视那个人。
「啊,如果你口渴了,就跟我说喔。」
樽见侧着身子伸手抓住直接摆在地上的宝特瓶。虽然上头的标签是又蓝又清爽的那种,不过里面装的似乎是麦茶。里头有还没融光的冰浮在中间,看来她是先冰好才拿来的。她真的在各种细节上都很贴心,而且重点还抓得很精确,让我很佩服。
安达其实也常常花心思做些贴心举动,但总是会有些偏离重点。我觉得应该是因为她想得太深了。虽然那样也挺好玩,应该说还是我私底下的乐趣。
「……?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咦?」
「呃,因为你好像有点在窃笑的样子。」
樽见用手指拉起自己的嘴角。我也不至于露出那么古怪的表情吧?大概啦。
「别在意,我只是想起一些好笑的事情。」
感觉之前好像也有过这种对话。我居然会不小心露出松懈表情,这样不就跟安达一样吗?以后注意一点好了。
在那之后,我就一本正经地安分当个模特儿了。
「小岛,看你的脸变红了,果然还是很热吗?」
「啊,不,嗯。」
脖子以上太用力了,反倒让樽见操了无谓的心……会感觉脑袋灵活度直线下降,铁定是因为天气太热──我把错都怪在阳光上。
堤防另一头有骑着脚踏车的小孩经过。那个人没有撑伞,完全是晒伤的预备军。
我大大吸进灼热的空气,适应这个夏天。
画图时,樽见大概是不想让我无聊,提出了各种话题。我很佩服她有办法手口并用,真厉害。途中,樽见这么说了。
那是我问她怎么突然想画图时的事情。
「这个嘛,这当然是想找机会和小岛变得更亲近的藉口……咳咳。这也是其中之一啦。嗯,不过我想趁现在把小岛的模样记下来。因为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见不到面……呃,我是会努力不让那种事情发生啦,可是也可能出现光靠我自己努力也无可奈何的状况。要是真的变成那样,我希望可以留下这种有形的东西。」
「……是喔。」
的确,我也有点同感。
有时就算感情很好,也没吵架,还是会在不知不觉间渐行渐远。
牢固的羁绊这种东西,可能无法成为稳固感情的黏着剂。遇到这种状况的话,该怎么办才好呢?我想听听樽见对这件事的答案,也想了很多。
若要在不回顾过去,只凝视着前方时,不忘记重要的事情──
或许就需要「回忆」的协助。
我想着这些事,抱着「太阳下山前会结束吗?」的疑问看往太阳。夏天的白天很长,应该没问题吧──我一派轻松地这么觉得。实际上,也没花上那么多时间。
我没有看时钟,不知道正确的时间,但我认为应该已经过了两三个小时,
好久。
「我……画好了。」
樽见露出若有似无的微笑。仔细一看,就发现她的嘴边正在抽搐。
「你要……看成品吗?」
她问了一个很恐怖的问题。
「应该没有糟到不能看吧?」
「应该是吧,我希望是那样。」
不知道她是没自信,还是画的图就客观来说不太能给人看。
我心中想一探恐怖事物的好奇心率先窜了出来。
再怎么样,也不会是我的嘴巴有七个那种超级大作。
一站起来,原本僵直不动的膝盖内部就有股灼热感化开来。我为那股化开的灼热窜过皮肤的感觉感到一股寒气,同时欣赏起巨匠樽见大师的作品。我绕到支架另一头看向画布。
「咦?」
哎呀呀──意料外的成果让我很吃惊。
「怎么了?」
「没有,我本来还在烦恼要怎么给你坦率的评价,又不会伤到你。」
「真过分耶。」
「不过你比我想像的还要厉害,所以我白担心了。」
她的画工工整到我一眼就能看出这是我自己。不论是发型、伞,还是椅子都很工整。我像是要玩大家来找碴一样,不断用手指指着哪里有画对。
她的画可以看出头发的质感,伞不会太长,椅子也有阴影。和我在课堂上的涂鸦完全是不同境界。这是才开始画一星期的人该有的技术吗?我频频望向樽见。
「小樽你该不会是天才吧?」
「呼哈哈!」
你那豪迈的笑声是怎样?她笑完就马上呛到,撇开了视线。
「老实说啊,我其实画了不只一个星期。」
「嗯?」
樽见尴尬地抓抓脖子。
「自从冬天遇到小岛以后,我就一直在练习。我这里有我们以前一起拍的照片,就……一直看着照片在画。」
对不起──樽见低下头来。呃,我觉得这个谎没有严重到需要道歉啊。
不过,这样我就懂了。
「这样啊,难怪会这样。」
我和变成一幅画的我四目相对。
「难怪?」
「嗯……我就觉得脸看起来很像小孩子。」
天真无邪的表情简直就像社妹一样。那表情毫无防备到反让人担心起来。
现在的我不可能露出这种表情。小樽你到底是看着哪里在画的?
在现实世界流着薄薄一层汗水的我乖乖坐在那里,真的有意义吗?
虽然这幅画令人心存疑问,但无疑是幅杰作。我把有些太过可爱的我还给樽见。
「谢谢你把我画得这么可爱。」
是因为在朋友的眼中看起来会比较可爱之类的吗?
「咦,没有,完全不会!」
樽见猛力摇头。
「哎呀,你的意思是我不可爱啊?」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该怎么说好呢……小岛本人比照片有……有魅力多多?有魅力多多了!」
樽见低着头这么说,她大概是在夸奖我。
可是你说有魅力多多……魅力多多?
「所以我正在……努力让自己画得……更接近实际上的小岛。」
抬起头的樽见张大了眼睛。她扬起下巴,变成了很奇怪的表情。
樽见有如顺着抬头的力道般抓住我的手。她的手包覆住了我的手。
「下次可以再请你当我的模特儿吗?我想把笔下的小岛画到我能接受的程度。」
樽见握紧我的手,对我提出请求。她相当热情,甚至渗出手汗。
双眼也很湿润,好像有什么东西爆发了出来。
「呃,嗯。」
被樽见的热情?压制住的我点了点头。这时候问「为什么是画我?」,会不会太不识趣了呢?
这座城市里有很多事物。充满了各种物体和人。
在这样的情况下,樽见却说想要画我。
虽然不太懂,但大概就是这么夸张的状况吧。
樽见像是感受到我觉得很热一样,放开了手。
接着,她有如是要冷却那双手的火热似的,用有些偏尖的声音提议:
「还有,回去的时候要不要吃个冰?这个主意……怎么样?」
「啊,不错耶。」
我感觉到一股脸颊融化般的笑意。我这种开心法,简直像为了在最后拿到点心,而忍受着无聊活动的小孩……虽然不是那样,但也相差不远吧。
收拾好随身物品以后,我就和樽见一起走上堤防。
途中,斜斜射下的阳光推起我的肩膀。
就好像重力会发出耀眼光芒一样,这道阳光带有一股重量。
我暂时沉醉于只有夏天才能感受到的季节性错觉当中。
「小岛?」
樽见对停下脚步的我说。
隔了一小段空档,我才笑了出来。
「我只是在想,现在真的很有夏天的感觉呢。」
我张开双手,转过身。
就有一片既鲜艳,又很乾燥的蓝色天空迎接我。
我挥动自己毫无防备地张开的双手,想要去抓那天空的表面。
手中传来风吹进指甲之间的触感。
这或许就是天空摸起来的感觉。
我察觉有东西忘在教室,是那一天的中午。
虽然不至于吓得面色发白,但我就这么抓着书包,僵直了一段时间。
我忘记的是笔记本。结业典礼带这种东西来是很奇怪,不过,那不是一般上课用的笔记本。是岛村笔记本。
至于里面写什么,从笔记本的名字来看就知道了。
现在是暑假,不会有人去教室,应该不会被人看到。但万一被人看见……不对,「被人」看见是无妨。老实说被其他人看见没差,不过要是出现某种命运的恶作剧,演变成被岛村看到的事态,我就要见血了。我觉得以冲击的力道来说,血应该会从耳朵喷出来,或是整颗头喷掉。我很确定其中一种状况一定会发生。
尤其那件事,被看到就惨了。光是回想,我的心脏就揪了起来。我睁大的双眼立刻变得乾燥。
我心想岛村也会来结业典礼,就带来了。这就是我忘记笔记本的理由。
那,该怎么办呢?要去拿,还是就这么摆到假期结束?
暑假也有社团活动,应该是进得了学校,可是能进到校舍里面吗?是有老师的允许就可以进去,还是一样不行呢?我不曾在假日去学校,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也没有认识可以问这种问题的人。我烦恼该怎么做一阵子后,发现自己在途中就已经站起来做出门的准备了,看来我是打算先出去吧──我像是看着别人一样理解自己的行动。
我决定先过去再想想要怎么做。
家人不在家,于是我独自走出门。平常就是这样了。我解开锁,骑着脚踏车出门。
骑了一小段时间,曝晒在阳光底下的我才后悔应该戴顶帽子。夏天会热到什么时候呢?我不禁思考起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这种日子果然还是在晚上出门比较好。要是有祭典的灯光就更好了。要是岛村在身旁一起走着……就更好了。
「…………………………………………」
虽然不是要先勘查地形,但既然都出来了,我决定稍微绕点路。
我离开上学路线,骑进面向周末烟火大会会场那条河川的路。到了夜晚,这条路会排满暖色系的摊贩,而我也要到其中一个摊贩帮忙。先不管参加的形式,我很久没来祭典了。
之前是跟家人一起来的。虽然不太记得了,但我记得人群中很闷热。而且烟火的光辉并没有在我心里留下印象。我不是不在意烟火,可是就是有这种感觉。
烟火散发的火花,没有散进我的心中。没有在我心中燃起火花。
那样的我,现在却为烟火大会雀跃不已。明明还没有明确的约定,而且也对没办法在最快到来的大型祭典实现深感失望,却有某些因素让我心感煎熬。这全是岛村带来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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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和岛村一起去祭典……我不禁停下脚踏车,开始想像那个场面。
即使身处很有压迫感的阳光之下,我还是把车停好,走下脚踏车。
「假设这里像这样……」
假设岛村站在这里……我挥手画出了岛村的身影。在我这么做的途中,我开始可以看见想像中的夜晚,也有排排摊贩(虚拟)化作河川的背景。画面显现得相当迅速。我真是病得不轻。
我和岛村并肩走着。可是周围人很多,所以我们牵起了手,避免走散。主动牵手的人大概是我。然后岛村看到我这样,会说「真拿你没办法耶」,再笑着允许我牵她的手。我们的浴衣衣袖相互摩擦。而我会觉得连脚底都有大量的血流窜过。
我偶尔用手指摸着和岛村一对的发夹,和岛村一起走在夜晚的道路上。我们以淡淡点在空中的灯光作为指标,顺着人潮走下去,而不是逆向而行。路上人挤人的,但不晓得是否就是因为人太多,我们的距离比平时更近一步。有时,我跟岛村的肩膀会彼此相触。
把头发盘起来的岛村露出了她的后颈,从那传出不同于平时的氛围让我感到困惑,却也吸引我的目光。那嘴角露出淡淡微笑的侧脸,突然亮了起来。
烟火一个个打上天空。
交错的光之涟漪接连照亮我们。
那在夏天的夜晚当中,会成为点缀岛村的最棒装饰。
「…………………………………………」
叽──叽──叽──
附近明明没有树,我却听到蝉的叫声。
我想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满身大汗了。
白天的光芒烙进眼里,使我眼前的景象呈现绿色。
视野被现实的景色给占据。我连忙回到刚刚走下的脚踏车上。
重新骑起车的我脑中,依然残留着刚才的祭典风景。
要穿什么去好呢?夏日祭典果然还是要穿浴衣吧?嗯。
我决定回程绕去购物中心买浴衣。有事前准备,就不用担心了。虽然很想看看岛村穿浴衣的模样,但我猜她会觉得麻烦就不穿。跟她说我想看,她会穿吗?感觉她好像会接受,又好像行不通。这个愿望有点微妙。
河滩上除了钓鱼的人,还有握着画笔在画图的女孩子。另一个女孩撑着黑伞,背对着我这边,所以看不到她长什么样子,不过画图的女孩似乎是以她当模特儿。天气这么热,亏她们有那个闲情逸致耶──我侧眼看了他们一下,又立刻看往前方。
总觉得站在画布前面的女生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我没办法立刻想起来是谁,所以又立刻把她的存在抛在脑后了。想必是没必要记住的人吧。
再说,以我的角度来看,又有几个人是必须记住的呢?
或许连特地用上一只手来数都没有意义。
经过一段绕远路的路程,头发被晒得发热的我来到了学校旁边。我先听到像社团活动喊口号的声音,随后也冒出蝉的叫声。不知道它们是不是都停在种在校内的树上,听起来比在家里听到的更多声道。好像就在我头上飞舞鸣叫一样。
从正门进到学校后,我就跟平常上学时一样把脚踏车停到停车场。停车场当然是空空如也,不过我没有把车停在最近的地方,而是像平时那样照着分班的区块停。比起效率,我反倒会选择照着习惯行动,寻求稳定的常态。这或许就是我的个性。
我离开脚踏车之后,就沿着建筑物走,以避开操场的视线。虽然被看到也不会怎么样,但我就是莫名想要躲起来。沿着墙壁走着走着,来到了校舍门口。我没有知会老师一声,不过还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情伸手拉门,看能不能打开。
门很沉重。却意外乾脆地敞开了。原来没上锁啊──我一下拉,一下推着门。
我往左看,又往右看,观察周遭。没有人烟,只有吵闹的蝉叫声。
我不知道进去会不会怎么样,但可以走进去。于是我决定默默进到校舍里。
脱下的鞋子我没有摆进鞋柜,而是带着它走上楼。经过楼梯间的窗户前面时,我还是有弯起膝盖,半蹲着走过去。把鞋子夹在腋下用这种姿势走路,简直像小偷一样。感觉被人看到会招来不必要的误会,我就加快了脚步。
毫无人烟的楼梯,还有走廊。独自默默走着,就会觉得窗外的景色像假的一样。没有声音,只有延展到远方的蓝天和云彩,这幅景象实在很像别人画出来的一幅画。
我不喜欢团体生活,但我知道学校是有人存在,才会有意义的地方。
没有人在里面,学校就不会变成有生气的地方。
我就这么赤着脚迅速前进,途中突然听到脚步声以外的声音。别的楼层有人在活动的声响,看来校舍是因为文化系社团才有开放。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迅速走着。或许只有我们学校会这样,不过也太没戒心了。这时期没有人,也应该没什么东西好偷,可是有我这样的人会混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