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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1 / 2)



第六章「名为愿望的诅咒,其末路」 “The blade-It's (un)breakable.”



*



「嗯……」



她张眼醒来。并非是被人叫醒,也不是因为最近学会了使用方式的手机闹钟功能。可能是因为隔着纸拉门传来的,天空开始泛白的气息——也可能是因为以微弱的亮光刺激着房里的黑暗,通知她收到了某种讯息的手机正在明灭闪烁。



她打开手机,用食指答答答地操作。是收到了简讯。虽然没有标题,但光是看到寄件者的名字,她就霎时间清醒。早川千早。



内文由极有她风格的粗鲁语气所写成——



『虽然我已经亲手弄痛你了,但其他还有该弄痛的家伙吧。所以,就麻烦你替我动手了。要是胆敢失败再垂头丧气地回来,我会给予你更胜上一次的痛苦喔,做好觉悟吧。』



她回想着脸颊被千早打了一巴掌时的痛楚。没想到上次之后,一直将他们当作空气予以无视的她,会在这个时机点寄来简讯。该不会有人告诉了她今天是决战之日吧?



「说得也是呢。夕铭……因为我、妮露夏琪和师团长的关系——丢了性命。虽说是龙岛/龙头师团的一员,但你的朋友死了依然是事实。」



就像打自己一巴掌一样,她一定也想打那些家伙吧。不可理喻地,只是感情用事。



她认为这样就好了。然后既然千早叫自己这么做,自己便没有理由拒绝。既然千早说要把脸颊的那份痛楚、非常疼痛的那一击,也让对方尝尝的话。



「是啊……当然。打就打吧。」



必须打倒妮露夏琪的理由有好几个。之后再在意自己与乳牛女的关系就好了。虽然还有其他必须思考的事情,但那些事也暂且搁在一边。



更何况,不与那些家伙对峙的选择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就算一直在这里缩成一团,或是闭上眼睛祈祷,事情也不会有任何解决。既然如此——



「……只能上了吧。」



尽管各种迷惘仍在心中盘旋不去——



但心中能有明确的理由,让她非常感激。即便是代替千早狠狠教训对方这种暧昧又抽象的理由,却也非常巨大,无法撼动。



菲雅从棉被中起身,捉起放在枕边的魔术方块。



一个。接着是旁边的第二个。



将夕铭所遗留下来的立方体玩具拿在自己手中的时候,总觉得它莫名有着比往常还要坚定可靠的重量。



黑绘走出别馆的卧窒,在破晓前满布着不可思议色调的天空下,发出轻微的脚步声走下了外侧楼梯。



处罚游戏要选什么好呢?黑绘心想着。比方说要求她一整天讲话最后都加上奇怪的语尾。让她打扮成各种模样也不错。像是再一次穿上当时的魔法焦女服装,或是穿上尚未有人看过的精彩服装。也让她陪自己玩游戏吧。不管是桌上型还是数位型。乍看之下兴致缺缺,但她的个性其实很容易对比赛热中,非常好玩。也可以让她帮忙店里的工作,像是一起穿着奇装异服顾店。毕竟最近一直休息,请她帮这点小忙,应该不会遭到天谴吧。然后就算叫她穿上春光若隐若现的衣服,她也不会抱怨吧……



「嗯,梦想真是愈来愈远大呢。」



正因为自己受到诅咒,她才只想一直看着快乐的事。



她已经决定好尽可能保持这种心态。



在来到这个家以后——明白自己可以待在这里的时候……



「小此还记得那时候的事吗?果然……已经忘了吗?」



她小声地喃喃自语,同时举目看向天空。



「那么,必须让你想起来才行呢。要是不能再用固有的日式丁字裤梗欺负你的话,实在太可惜了~」



希望今后也能一直看着开心的事情。



并没有特别的含义,但她心想多做些事情比较好吧。



于是黑绘朝着带有不可思议色调的天空,轻轻合掌膜拜。



锥霞站在玄关的全身镜前确认自己的模样。基于方便行动性,考量到会被划破的便宜性,以及替换的方便性——她决定穿上学校的制服前往。况且最近常常在穿着制服的时候被卷进战斗中,所以早已看开地事先买了好几套。就算一两套不能穿了,她也不痛不痒。



「不过……穿上制服也很符合我的作风呢。是平常见到的模样。」



她微微往前弯腰,让脸庞更是靠近镜子。一贯的发型。也确实洗脸完毕。虽然眼神好像有些凶恶,表情也很冷漠,但事到如今也无法更改。她下定决心,试着咧嘴微笑——还算可以。嗯。笑起来的话,还可以嘛……



「呵……蠢毙了。」



拉回身子时,镜中的自己带着淡淡苦笑。这样子才像自己。没有额外装饰,一如既往的模样。她认为非常适合今天这个日子。



因为今天对自己来说,也是重要的日子。



为了让自己的心意有个了结,有着绝对无法逃避之意义的日子。



「那么,该出发了呢。」



以适合自己的姿态,带着适合自己的心境。锥霞就像平常上学时一样穿上鞋子,没有想太多地喀喳一声打开玄关。



好了——走吧。



为了完成自己的告白。



春亮轻轻拿起放在桌上的她的眼镜,以指尖抚摸镜架。



「恢复记忆的话……有眼镜比较好吧。」



他以手帕包起,放入口袋。



这就是最后的准备。其他该做的事情都已完成。



环顾房间,确认这件事后,春亮像为自己打气般点了一下头,转过身子。



不再有事物能够阻挡他的脚步。



「要走了吗?」



「嗯。」



「嗯,出发~已经约好碰头了吧?」



与两人会合后,一同走出家门。他拚命压下想要全力疾奔的冲动。



渴求的目标只有一个。今天是只为了那个目标存在的日子。



没错。



自己今天绝对——要带回此叶。



春亮在心中反覆想着这件事,同时只是笔直望着前方,迈开步伐。



*



对方不躲也不逃。和一周前一样,在那栋洋房的庭院与他们对峙。



一边是春亮、菲雅、黑绘、锥霞。以及——和那时候不一样的,是莉莉海尔从一开始就站在他们这一边,背上背着好几把剑。也许是紧张吧,比往常更加冷淡,全身笼罩着抑郁不快的气息。春亮比平常更加频繁地感觉到,她将阴沉的目光投向自己。是在担心自己能否顺利达成作战计画吧。



另一边没有变化。服装虽然与上次见到的不同,但印象仍是一样。虎彻穿着和风萝莉装,上头披着新撰组外褂。那是唯一的战斗服装吧,光是穿上外挂,就觉得他的气势不同平常,全身上下充斥着远比上次要凌厉强悍的氛围。另一个人是依然仅危险地穿着华美和服的此叶。最后,是赤脚裸身,仅穿着一件印第安风格衬衫,手上拿着缀有羽毛的面具,脸上戴着不适合她的螺旋线条眼镜的妮露夏琪。



「那么……今天就让吾拿出真本事吧。在准备运动上浪费太多时间也不好。暖好身以后,就只剩正式上场时提高注意力吧——」



「求之不得。让我们做个了结吧……!」



菲雅说。闻言,此叶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



「哈,真敢说。说不定一见苗头不对又会逃跑呢。」



「你说什么!」



「不论如何……妾身已经受够你们了。既然来了,那就当当你们的对手,但是俗话说事不过三。这次最好别以为你们还可以全身而退。」



露齿邪笑的同时,此叶全身迸发出了阴森杀气。正如主人所说的拿出真本事,她似乎也打算认真应战。另一个她——更正,是他也一样。不,他眼中的不快和敌意非此叶能比拟。



「你们就这么想将村正大人带回去吗……!」



「对我们而言,平常的小此才是真正的小此哟。」



「闭嘴!诚然,窝囊又生锈的刀根本毫无意义!好不容易村正大人才变回原本的她。变成与不才共存的存在!竟想让她再度变回那种钝刀——愚昧也该有限度!不才绝不答应!」



「真是自以为是的主张呢。蠢毙了。」



「是啊。你那么想是你的自由,但我们不那么认为也是我们的自由吧。我们绝对要带回往常的此叶——虽然我什么也办不到。」



「哈!诚然,明明是男人,还真没出息。」



春亮听着虎彻的嘲笑,静静从他身上别开目光。当然,什么也办不到是骗人的。就算被嘲笑、被谩骂也无所谓。只要最后能完成自己的任务就好。



春亮悄悄瞄向莉莉海尔。她那副在意自己的模样这时早已收起,如今正以充满黑暗意志的双瞳笔直注视着妮露夏琪。



当然,由于不能被妮露夏琪他们发现,所以自己将挥舞的剑「毒剑剧毒骑士」仍然和其他剑一样,背在她的背上。机会来临的瞬间,黑绘会用头发从她背后连同剑鞘抽起毒剑,再丢给春亮。这个步骤也练习过了。



但是在那之前,必须先制造出将妮露夏琪等人完全束缚住的局面。哪怕只有一瞬间也好。为此——还是只能请菲雅她们竭尽全力了。



这时妮露夏琪摘下脸上的眼镜,取而代之戴上面具。就是加上装饰,圆环上同样衔接着其他两张面具的面具。虽然上头有着极端充满部落风格的Q版要素——但总觉得她现在戴着的面具呈现出了愤怒表情。



菲雅一面拿出魔术方块,一面挑衅地说:



「我之前就在想,你摘下眼镜没关系吗?看不见前面的话很伤脑筋吧,老师。」



「无须担心。吾的视力不好,是源自这张面具的第二个诅咒——只要戴着这张面具,即便没有眼镜,吾的双眼仍能正常运作。」



说完,妮露夏琪踏出一步,左手自然地垂在身侧。



「——上吧。」



在旁待命的虎彻身体一弹,变作了日本刀,被握于她的左手。同样地——



「既然说了会使出真本事……哈,没两三下就会结束吧。」



姿态变作了日本刀的此叶也被握在妮露夏琪的右手上。



左手虎彻,右手村正。赤裸身躯上仅穿着使攻击无效的衣服「唯一真正的灵魂舞衫」,妮露夏琪踩着雪白的赤脚无声前进。无敌的防御,加上最强的二刀流。



这就是——现在妮露夏琪的真本领。看得出是全力以赴的战斗姿态。



此外,覆住脸部的奇怪面具当然也不只是装饰品而已吧。莉莉海尔说过,那似乎是身体强化系的道具……



大概是察觉到了春亮的视线,妮露夏琪没有停下脚步,一边说:



「『过去的伊纽莫特』……是这面具的名字。这个面具会吸收过去杀死敌人的些许强大,再将累积后的力量提供给配戴者——具备着全面提升臂力、敏捷性和持久性的忌能。」



「呣,系统就像是角色扮演游戏的经验值那样吗?像是打倒愈多敌人就愈强的感觉……?太奸诈了吧。」



无视于黑绘呻吟般的话语,妮露夏琪说道:



「在至今打倒的无数敌人的强大中——现在也加入汝等的强大吧。感到光荣吧!」



然后由静转动。妮露夏琪往前倾身,一鼓作气起脚飞奔。岂止是东西折衷,根本是武器与装备都太过互相冲突的野兽。



「强大、强大!你们开口闭口都是强大,我听到耳朵都长茧了!第十九号机关·掘式螺旋态『人体穿孔机("Man-Perforator")』——祸动(curse/calling)!」



菲雅大喊,将手中的魔术方块变形为拷问螺旋钻。



终于,为了夺回她的战斗揭幕了。



*



大概是面具的能力吧,力量确实非常惊人。藉着疾冲的速度刺出螺旋钻后,也被虎彻一挥就轻松弹了回来。菲雅感觉到,锥霞的皮带和黑绘的头发从身体左右两侧往前伸出,当作是掩护。同时自己暂且后退,重整态势——



当「黑河可怜」与黑绘的头发被砍断时,可看见前方的莉莉海尔。她正以「血腥情人节」与妮露夏琪右手上的此叶对打。接着趁隙往背后伸长左手,从最短的刀鞘中拔出了一把短刀。一拔出来,就立刻放开。还以为她要丢掉,那把刀却不自然地停留在半空中。然后——



「去吧……『艾佩坦默』!」



「喔喔!又是新的玩具呐!」



那把爱奴短刀迳行在空中飞舞,刺向妮露夏琪。趁着此叶弹开那把短刀的期间,莉莉海尔又用左手抽出熊熊燃烧的剑。



「『安德里恩的自罚』!」



她也变作二刀流——不,再加上在空中飞舞的短刀的话,可说是三刀流,向妮露夏琪展开攻击。菲雅也不能输给她。



「第二十三号机关·溃式针球态『星棍("Morgenstern")』!」



她想,只要用这个极重的铁球棍粉碎一切就好了。不论是虎彻,还是妮露夏琪的手脚。如此一来,一切就宣告结束。也不需要想得太复杂。莉莉海尔的作战计画是在虎彻与此叶的防御非常完美的假设下成立。但是只要能够破解虎彻两人的防御,就不会有问题。春亮也——不用弄脏自己的双手。



「喝啊啊啊啊啊!」



「诚然,仅是单纯的力量的话——绝对粉碎不了不才的刀刃!」



对方以一只手就挡下铁球棍。但菲雅没有放弃,继续使力向对方施压。大概是想尽可能分散敌人的注意力吧,头发与皮带始终不停伸长。尽管接连被虎彻他们仿佛分布在整个空间当中的剑气斩断。



「真是毫无进步。为何就是不明白你们赢不了不才我们?诚然,难以理解。」



「吾也有同感。汝等应该也对吾有一定程度的认识才是。嗯。那么,既然知道的话,难道说——?」



「哈哈哈!愚蠢、愚蠢,不管怎么说,都太愚蠢了!分明就会是一再重复相同的结果,为何就是不明白——那里,妾身已经『看见了』那把剑的致命点喔!看起来似乎很烫,妾身就让你解脱吧!」



「唔——!」



莉莉海尔慌忙缩回左臂,同时响起某种东西猛然爆炸般的声响,她原先握在左手上的火焰长剑遭到粉碎。摇曳的鲜红火焰在最后一瞬间划破大气后,便变作了普通的铁块掉落在地。



「啊呀,妾身还以为余波至少能削下你一根手指呢。真是直觉敏锐的家伙。因为已经看过了一次吗?」



莉莉海尔不发一语,更是用被火焰烧得溃烂的手掌握住另一把剑。是黄金「祸剑希格尔斯荷姆」。以恐怖为能量,能够自由伸缩剑尖的剑。



混在「艾佩坦默」的自动攻击间,莉莉海尔再次展开攻势。菲雅也使出浑身力气挥舞铁球棍。但是,妮露夏琪的防御非但没有瓦解,她反而开始反击。为了施力,菲雅太过靠近敌人,虎彻的刀刃趁隙掠过她的肩头,传来剧烈疼痛。



「无法预测动向虽然有些棘手,但毕竟太轻了。既然如此,就像打苍蝇一样,卯足全力吧——就像这样!」



此叶朝着飞舞盘旋的「艾佩坦默」刀光一闪。「艾佩坦默」碎裂开来——岂止如此,还在一瞬间得到了相反的向量,往外弹飞。不知是偶然还是蓄意瞄准,「艾佩坦默」的残骸刺进了莉莉海尔的手臂。伤口并不深吧,但依旧造成了伤害。



就在莉莉海尔甩下刺在手臂上的短刀,打算后退时——



「喂,另外一边!」



锥霞不惜主动让其砍下手腕以提升锋利度的「血腥情人节」——也遭到此叶的交叉破坏。可能是终究反应不及吧,莉莉海尔的手臂上又多了一道新的伤口。再这样下去只会节节败退。真会添麻烦——菲雅一边心想,一边说道:



「换边吧!那边我来对付!」



「……了解。」



她与莉莉海尔交换位置。如果是自己拟似姿态的拷问道具,就算是此叶的刀刃也破坏不了吧——应该。



「哎呀,又是你吗?」



「别发出那种像是腻了的声音!」



「实际上村正可能真的腻了吧。」



这下子连同武器敲碎手脚这个方法已经不能实行了。只能钻过此叶的刀刃,精准地砍下妮露夏琪的手脚,或是绕到她背后给予一击——虽不晓得能否办到,但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菲雅将魔术方块变作劈刀,与妮露夏琪手上的此叶对打。和春亮不同,妮露夏琪单独也拥有战斗能力。此叶是将身体的主导权交给妮露夏琪,再与虎彻一起单纯地提升动作水准吧。面具能力所增强的力量,再加上两把刀的肢体辅助——速度与力量都让菲雅觉得,足以与雏井艾希的动作匹敌。



「哎……哎呀……!可恶的乳牛女……」



「都要你别再那么叫妾身了!」



「我偏要叫!我从一开始就是这么叫你!事到如今怎么可能改得了!」



没错,从一开始见面的时候。从你拿出了马铃薯炖肉肉肉起。为什么这么叫你?当然是因为你有着适合这么叫的体型啊。也是因为很自然地与春亮一起笑着的你,真的让人莫名火大。就在我心想「可以仰赖这家伙吗?」的时候,胸部巨大的怪女人就突然出现,夺走了那家伙。我会火大也是理所当然。明明我当时还那么不安。



「当时你身上也有熟悉的诅咒气息呢。我马上就看出了你是同类。唉,第一眼见到的同类竟然是你,现在想来真是天大的不幸……」



「你又在说些妾身不记得的牢骚抱怨。」



「就算是这样!但是我还记得!」



劈刀与刀互相撞击。为什么她没有想起来?菲雅气愤不已。对方应该也不喜欢自己。应该也看到她就心浮气躁。所以应该想起来也没关系。自己在对方心中是那般巨大的存在吧?



应该是吧。应该是的话也没关系吧。



因为……



反之在自己心目中,是这么地——



「不过是剑尖会伸长的武器,断然打赢不了虎彻!」



「那么……『剑斗士佐勒菲卡尔』。」



「……!」



莉莉海尔又抽出另一把剑,变作二刀流。那把剑是……信号。



正式作战时我打算使用这把剑。换言之,一旦拔出了这把剑,就代表作战计画开始。请做好随时都能配合的准备——莉莉海尔这么说了。是因为对手从此叶变成了虎彻,被破坏的可能性降低,她才决定拔剑吧。



(呿……)



还是来了。虽然不想执行,但不得不执行的瞬间还是来了。



即便是现在,她还是不知道让春亮玷污双手,让他直接感受到血腥味和死亡触觉,是不是一件正确的事。那样一来,春亮会不会遭到诅咒?心中有着这样的不安。比起她们身上缠绕的诅咒,更近似于一种概念,仿佛是灵魂标签的诅咒。



但是,既然已经发展到这一步,绝对不能迟疑。这关乎春亮的性命。一旦时机到来,只能配合作战。只要春亮不死心,只能配合作战——



莉莉海尔手上的剑是有着中东风情的弯剑。外观没有什么显眼之处。紧接着莉莉海尔刺出弯剑。守护着妮露夏琪左半身的虎彻让刀刃滑过身侧,不费吹灰之力就架开——



「什……么……!」



然后发出了呻吟声。应该已经架开弯剑,并且转为攻击的虎彻,如今却仍与弯刀的刀身互相接触。虽有些摇晃,但仅是出现了数公厘的空隙,没有再拉开更多距离。



「这是——被什么东西『夹住了』吗——?」



已听过说明的菲雅知道。那把「剑斗士佐勒菲卡尔」是在原先的刀身旁边,还平行地存在着第二把不可见的刀身的剑。



那是在国王御前展示的珍品。为了被对战对手掳走当成了人质的女儿,身为剑斗士的父亲不得不死。就算对手刺来的剑没有刺中要害。所以他在国王看不见的死角里,刺穿自己的喉咙自尽。仿佛有第二把刀一样,被不存在的刀身贯穿而死。这就是对手拥有的那把剑。



领悟了机关的虎彻意图后退,抽出自己的刀身,但不能让他得逞。



「寄宿恐怖吧——『祸剑希格尔斯荷姆』!」



莉莉海尔让黄金长剑的剑尖伸长,同时更是缩短了距离。与「剑斗士佐勒菲卡尔」互相配合,勉强阻止了虎彻的逃脱。



(可恶!只能上了……!)



菲雅也做好觉悟。莉莉海尔的束缚方式完全是奋不顾身。自己如果没有压制住此叶,莉莉海尔下一瞬间就会丧命吧。



「嗯~?虎彻好像——」



「乳牛女,你的对手是我!看你老是破坏无趣的武器,开始得意忘形起来,但我可不会被你破坏。但如果被你超重的乳袋压住,说不定比较危睑吧!」



「喔?真是肤浅的挑衅……但妾身就奉陪吧!」



此叶飞来一击。菲雅以劈刀挡下。她正是需要交错的这一击。



「第二十七号机关·碾式齿轮态『强制磨灭机关赫密斯("Gearwheel-Trismegistus")』——祸动(curse/calling)!」



那一瞬间,她高速变化了劈刀的形态。是三个齿轮组成的装置。她在电光石火间全力驱使齿轮装置,喀喀喀地将互相接触的此叶卷进齿轮中。



「唔!」



但毕竟无法立即折断吧。不仅如此,这个装置原本是用以卷进牺牲者的手脚再将其碾碎。能否完全束缚住刀这种极薄的物体,还有待商榷。因此菲雅趁着此叶还未完全挣脱时,用空着的手掏出另一个魔术方块,将它用力压在「强制磨灭机关赫密斯」上。



「双重拟装立方体(Dual Emulation)——第三号机关·断式落下态『断头台("Guillotine")』!」



然后将其变成断头台机关,用着比起落下更像是放下的气势,以其厚重的刀刃进一步夹住了此叶的刀身。菲雅再伸出自己的手压住断头台刀刃,不让此叶轻易逃脱。



「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看来是稍微改变了作战方式呢!但是,这点程度还无法折断妾身的刀刃!」



「根本没有……折断你的必要!」



准备已然就绪。菲雅拚命压制住此叶的行动。眼角余光中,可以看见伙伴们的黑色分身像是等候已久般,动作突然变得急速。



「就是现在——『黑河可怜』!」



「模式『杀人机器将门』!」



锥霞的「可怜」与黑绘的头发为了远离遭到固定的两把刀的剑气,缠绕向妮露夏琪的身体末端部位。肩膀、手肘、腹部、腰部和脚踝。



「喔?连吾的身体也被固定住了。」



在听见妮露夏琪如此低喃的同时,黑绘仅有一束头发采取了其他行动。



那束头发伸向压制着虎彻的莉莉海尔后背,猛然抽起其中一把剑。



再连同剑鞘丢向后方。



那把剑划着抛物线往后飞出,出现在它落地处的——只有一个人。



因为一切全是为了这一瞬间。



这不是奇迹也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时机非常完美。



春亮已经起脚飞奔,跑到落地定点后,在半空中牢牢地接住了飞来的那把剑——



「呜喔喔喔喔!」



一边发出了不适合他的大喝声,一边从剑鞘中拔出黑色刀刃。



「唔……?」



妮露夏琪似乎在面具底下发出了这样的呻吟声。果然没有料想到这样的发展吧?料到的话可就糟了。



黑绘与锥霞对妮露夏琪的束缚丝毫没有松懈。自己和莉莉海尔也还能勉强压制住两人负责的那两把刀。只有现在。事到如今已经无法回头。已经无法阻止春亮了——!



春亮抛开剑鞘,更是狂奔。从正面逐步缩短与妮露夏琪的距离。



一步,一步,再一步。



对菲雅而言太过漫长的时间,就在转眼间过去了。



然后,终于到达妮露夏琪眼前的他——



遵照练习的动作,将剑刺向练习的部位——



当时——可以成功!春亮如此心想。



手中是训练后已经习惯的重量,已经习惯的形状。他已不会再被剑的重量影响。只要冷静下来就没问题。这数天来,他只反覆做着一个动作。以这把剑刺向妮露夏琪的脚。只要这样就好了。对方也已经被菲雅她们完全固定住了。所以,他不可能失手。可以成功……



另一方面,看着他的她们——



可别被诅咒啊——菲雅如此祈祷。但愿夜知春亮这个人不会受到诅咒。



背负吧——锥霞如此发誓。自己的手就等同他的手。



她会说什么呢?黑绘如此心想。真不希望她回来以后大发雷霆呢。



四个人共通的想法就只有——这样一来就结束了。



但是,只有一个人心中浮现出了截然不同的想法。



——就从现在开始。莉莉海尔如此心想。



关于下一秒将发生的事,只有她一个人预想的光景与菲雅他们不同。



如同预定计画,夜知春亮会在这时候死去吧。



因为——



*



「这种东西……就是汝等的杀手锏吗?」



在春亮眼里,妮露夏琪只是轻摇了摇头。尽管两手的武器遭到压制,四肢遭到捆绑,并无法阻止她做这样的小动作。



她就这样让头上戴着的面具旋转。正确地说,是旋转了串连那些面具的圆环,戴上至今都在侧边的另一张面具——



不再是先前模仿怒容的面具,这次是仿造哀伤的表情。



「『现在的列邬』……这张面具……」



春亮感到奇怪,因为妮露夏琪的声音从预想中的更前方传来。



不是从自己现在正要刺去毒剑的地方。



也不是从菲雅她们总动员封住了她动作的地方——而是从数公尺远的前方传来。



「挠有的忌能是能够瞬间移动到『自己过去所在的位置』。」



衬衫、面具、两把刀,都依然配戴在她身上。



妮露夏琪却站在了「那里」。



只将方才束缚住她身体的头发和皮带,留在原本的位置上。



(骗人的吧……?)



春亮惊骇愕然。刹那间无数思考在脑海里盘旋。怎么会这样?这种事情根本没有听说。诅咒未免太强大了。竟然会瞬间移动。被挣脱束缚了。被摆了一道。完全出乎意料。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



期间,身体依然维持着疾冲的气势往前进,临时无法停下来。奔驰的身体。踢向地面的双脚。踏着地面的双脚。失去了目标的身体感到疑惑,有些往前摔倒。选择有两个。一是停下脚步忍住反作用力,二是——



(……此叶。)



她的身影就在眼前。自己确实正在接近她。



没错。再一点。就快到了。



只要能让这把剑触碰到妮露夏琪的身体——就能救出此叶!



(此叶!)



这个念头让春亮的双脚更是前进,没有选择停下来。他甚至利用几乎要摔倒的气势,强行迈步向前。



「呜喔喔喔!」



「春亮?慢着,不行!」「夜知!」「阿春,快停下来!」



他穿过菲雅与莉莉海尔之间。像在束缚隐形人般,缠绕着虚空的「黑河可怜」与黑绘的头发,这时慌忙动作,但春亮也勉强钻过了缝隙。



再一点。再一点点!



妮露夏琪的身影愈来愈靠近。然而,她却是纹风不动。可以,我碰得到——就在如此心想的瞬间……



「既然手持着剑疾冲而来,即便再弱小,也被视为是具有战意的战士。」



「妾身有同感。」



当然,她会看起来纹风不动,只是因为站在那里还不需要行动。



只是因为她思索的行动时机,与外行人的他思索的时机相差大多了。



「住手……快停下来,乳牛女————!」



菲雅厉声呐喊,以及一道闪光。



这些事物同时到达自己的身体。



一种感觉流窜全身。像是遭到侵蚀、剖开。那种感觉宛如生物般扑通跳动,造成仿佛将肌肉全面涂上光的刺激,让脑髓倏然绷紧——迟了半拍后,春亮才想起那种感觉的名字。



叫作痛楚。



「呜……啊!」



感觉就像停止的时间被丢进狂暴漩涡中,开始急速转动。肩膀裂开了。肉在痉挛,血往外流出。衣袖底下有种不快感。眼前是发出了「呣」小声沉吟的面具女人。她手上的日本刀,应该贯穿了他心脏的日本刀,如今被自己手上的黑剑推离了轨道,位在在肩膀外侧。这就是肩膀的裂伤由来。



「哎呀。这么外行的小鬼应该不可能挡开妾身的刀刃吧……?」



说得没错。春亮也以为她的刀刃会刺进自己心脏。但是不知怎地,他在无意识间举起了手上的剑,勉强成功改变了此叶的行进轨道。当然绝对不是因为对方手下留情。只是因为自己至今操控了此叶无数次,都将身体交给她进行战斗,真的是隐约靠着第六感猜到了刀的轨道。实际上可以用剑挡开她,也只能说是奇迹。就算要他再做一次,也不一定办得到。



「也罢。终究只是无谓的垂死挣扎——喔!」



「妮露夏琪大人!」



「喝啊啊啊啊啊!」



菲雅右手拿着劈刀,左手拿着螺旋钻直奔而来。妮露夏琪迅速收回此叶,和虎彻一起挡下攻击。「黑河可怜」与黑绘的头发更是接着伸来,但是——



「吾还能回到过去。『现在的列邬』——『此精灵知道〈现在〉座落在过去之上』。」



妮露夏琪再次瞬间移动,往后倒退。接着利用因此诞生出的距离,游刃有余地轻易砍断了头发与皮带。



春亮感觉到肩膀愈来愈疼痛,同时悄悄转头。



莉莉海尔正动也不动地杵在原地。然后——



「……真是意想不到……」



出神地低声说道。春亮心想,说得也是呢。没想到面具会有那种能力。没想到对方竟能轻易地挣脱束缚。



但是,还是不能放弃吧?只能思考其他方法了吧?



可是,自己的想法仿佛未能传达出去般。



不知何故,莉莉海尔只是一动也不动——



意想不到的,并不是妮露夏琪藉由面具的能力挣脱了束缚。



当然是因为春亮没有丧命。



莉莉海尔暗暗咬住嘴唇。



(怎么办……?)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面具的能力,只是没有说明罢了。所以她知道。在普通的作战方式下,绝无可能让刀刃触及妮露夏琪。那么——



结论只有一个。



为了等待妮露夏琪松懈大意……



为了让自己能绝对确实地拥有仅只一次的奇袭机会……



只能继续等待夜知春亮被妮露夏琪杀害的那一瞬间。



*



一时之间,战斗出现停滞。黑绘有些哑然失声地嘟哝:



「加上刚才那个增加经验值的面具,感觉又有点卑鄙呢……」



「面具并非那般万能。能够回去的过去位置,只有现在的数分钟前而已。」



「那也够了吧。原理上,根本无法束缚你啊。而且连衣服和装备也一起移动……真是蠢毙了。另外左看右看,剩下的最后一张面具应该也有其他忌能。」



锥霞一脸咬牙切齿地说完,妮露夏琪微微耸肩。



「眼睛真是敏锐。这是受诅咒的面具群『纳达古帕亚路传承的三假面』——是亚洲某个部落传承下来,司掌三个精灵的祭器。现在、过去、未来,综合来说……这个面具能够透视使用者的『时间』。」



她又转了转头,改变戴在脸上的面具。这次是仿效笑脸的面具。



「这是『未来的杜坦斯加』——『此精灵知道〈未来〉被现在所凝望』。忌能是……」



妮露夏琪话说到一半,突然将虎彻往旁刺出。尽管距离上没有任何意义可言,但她完全是在菲雅佯装不经意地往她的方向跨出一步的同时展开动作。



「汝打算趁吾说话的时候,绕到吾背后吧?」



「唔……?」



「为何吾会知道?因为这就是其忌能。这张未来面具能够看见视野内人类的『未来位置』——也可以说是限定的未来预知。虽然最多也是几分钟后。」



「啧……这么细心的说明,我真是感激到快痛哭流涕呢。」



大概是被猜中了,菲雅停下脚步,不满地发出呻吟。



「主人,闲聊也该到此为止了。好不容易看见鲜血,现在正是亢奋的时候。」



「诚然,说得没错——不才也想看见更多、更多的鲜血。」



「好吧。休息该结束了。」



妮露夏琪等人缓缓跨步。春亮等人各自摆出备战态势。该怎么办才好?



「我统整一下吧……有利用打倒敌人的经验值以提升能力的正面战斗模式,还有移动到过去位置的闪避模式,以及掌握敌人未来位置的警戒模式——也就是说,对方可以自由地使用这三种模式哟。」



「会瞬间移动的话,就无法束缚她。能掌握未来位置的话,就无法绕到她背后。就算尽全力战斗,身体能力却会提升……吗?」



「常见的战斗方式,就是趁着她替换面具的时候攻击吧……」



「但照目前看来,她替换面具的时间也才一瞬间。别说趁机攻击了,还有可能被对方反将一军……啧。真的是蠢毙了。」



锥霞转动视线,前方不远处是依然默默呆站在原地的莉莉海尔。锥霞再次咂嘴。



「虽然不晓得她是不是因为打击太大,但实在太没用了。菲雅,怎么办?」



「唔……」



「吾可没有温柔到会让汝等悠哉地开作战会议。」



妮露夏琪一口气加快速度。



「春亮!你别再鲁莽行动了!乖乖站在那里吧!」



就在菲雅准备迎击的那一瞬间,妮露夏琪迅速切换面具,消失了踪影。



一秒之后,出现在春亮面前。



「移动到过去的位置——最好别以为吾只会在逃跑的时候使用它喔。为了前进,这招也非常有用!」



妮露夏琪出现的地点,是位置关系呈直线的菲雅与春亮之间。也就是菲雅背后,春亮正前方。菲雅猛然旋身挥出劈刀和螺旋钻,春亮本能地往横一跳。虎彻掠过虚空,此叶则与菲雅的拷问道具对打。妮露夏琪一度后退,就像重新装填枪枝弹药般,迅速旋转面具。然后——



「『渗透的良将』……!」



「虽说是伸长型武器,但一定程度上仍能从本体的位置预测到攻击。」



迎战佯装若无其事地绕到自己身后的黑绘刺来的发枪。紧接着流畅切换面具模式,转移到过去的位置,出现在锥霞眼前。锥霞慌忙伸长「黑河可怜」,一边后退——但没能彻底闪避,上臂被虎彻划开了一道切口。菲雅投去处刑桩后,才勉强阻止了他们对锥霞趁胜追击。



「可恶!那个面具太难缠了。诅咒之奇怪也该有限度吧……!」



「这面具代代由拥有特殊使命的一族继承。那一族既是酋长、是探索过去的灵媒,也是预见未来的祈祷师,亦是知晓现在的巫师,是守护这一切的战士。也就是等同神的存在。」



妮露夏琪轻一甩头,又替换了面具。这次是强化力量,袭向菲雅。



「『过去的伊纽莫特』——『此精灵知道〈过去〉通往未来』。」



「唔!你说神吗……?」



「是一种概念。配戴的人会吸食自制麻药,恍若喝醉,有人询问未来便回答,有人询问现在便回答,有人询问过去便回答。在部落中,他这个神所说的话是绝对的,就算他没有说对,也会事后加以处置,使其变作事实。这就等同『完美说中了现在、过去和未来』——因此,这项道具变成了知晓一切的面具。」



菲雅一边使尽力气与对方交锋,一边狠狠瞪向那张面具。



「真是……莫名……其妙!脸凑这么近以后,我只知道它也同样散发着丑陋的诅咒气息!臭死人了!」



趁着一瞬间的空隙,菲雅让螺旋钻滑过虎彻的刀刃,直接沿着滑行轨道刺向妮露夏琪的腹部。但是——当然,在「唯一真正的灵魂舞衫」的能力下,并没有造成任何效果。连一滴血也没有流,仅是滑溜地贯穿了她的身体。这种不寻常的触感让菲雅有些失去平衡,反而让妮露夏琪有机会反击。



「它当然受到了诅咒。被持有者吸食麻药后恍惚下所作的恶梦、被他打倒的敌人、被因为神的预言而蒙受损失的人的怨念——诅咒了!」



菲雅以另一只手的劈刀勉力挡下。两人以爆炸般的气势猛然弹开,重新摆好架势。



「由于它是能够透视一切的面具,因此拥有着持有者会慢慢失去视力的诅咒;因为它是能与精灵对话的面具,因此拥有着渴求陶醉药物的诅咒。坦白说——比起取之不易的忌能,这些不过是不足挂齿的诅咒。」



「不对,诅咒终归不祥。如果必须与得到手的强大交换的话,根本不该……再去考量什么成本效益!」



在春亮的视野中,常识下难以想像的战斗光景持续着。



妮露夏琪消失又出现,频频变换面具模式,不留一点空隙。瞵间移动后,施予一击后又高速逃离。藉由对未来位置的预测,完全守住了背后出现的偷袭。就算远到空隙,她又会紧急闪避回到过去的位置上。



跳舞般反覆着「存在」与「消失」,就像亡灵一样。压倒性的臂力有如怪物。未配戴的另外两张面具在头部两侧形成突起,轮廓简直就像是——角。



就是这个原因吗?



春亮想起来了。关于她是如何被人称呼。莉莉海尔他们又是如何称呼她。



——战鬼。



神出鬼没的战斗之鬼。仅渴求着战斗的存在。



面对这样的敌人,自己能做到什么?



(刚才……还险些命丧黄泉。)



至少这点他也明白。但是,不知为何手还有力量。也可以无视肩膀的疼痛。自己的身体并未发软。



(只能上了。无论如何,我都没办法此时此刻夹着尾巴逃跑……!)



此外,虽然不晓得能否顺利成功……



但是,自己还有着未告诉任何人的最后王牌。



春亮重新握好剑。菲雅她们正拚命战斗。对手本来就很强了,武器还是此叶。再加上会使攻击无效的衬衫之存在,能够攻击的部分仅限手脚。这场战斗绝不轻松。只要能稍微掩护她们的话——春亮寻找有利的位置,正想不露声色地移动时——



「吾早已知道你会往那里移动。」



「糟……!」



妮露夏琪忽然间改变动作的方向。当然,春亮也一直避免靠近她过去曾待过的位置,但如果她是自行预测到他的动作再冲过来,那也无计可施。眼看着距离愈来愈近。



「让妾身确认看看吧。毕竟你曾一度挡下妾身的刀啊。来啊来啊。」



「呜……喔……咕……!」



春亮一边拚命后退,一边拚命用「毒剑剧毒骑士」与此叶的刀刃对打。感觉得出她非常手下留情。否则的话,他这种外行人的招式根本防御不了。



「嗯,果然是外行人……」



「但是,吾很在意他的眼神。那种尚未失去希望的眼神。」



「春亮!」「夜知!」



「——既然莉莉海尔·姬鲁米丝妲没有动作的话,汝一个人应该可以撑住吧,虎彻?暂时绊住她们。」



「遵命。」



可以看见妮露夏琪身后出现了全裸的虎彻,与菲雅她们对峙着。这下子情况不妙。完全被分开了。



「让开!」



「夜知,你要撑住!我们马上去救你……『可怜』!」



「阿春!」



三人同时行动。但虎彻也不是泛泛之辈。他挥舞手指弯曲的手掌——也就是虎爪,砍断皮带,砍断头发,挡下菲雅的拷问道具。



「诚然,你们小看了不才呢——最好回想一下教育旅行的情况吧。没有村正大人的助力,你们可曾赢过不才?」



「闭嘴!太碍事了,让开————!」



菲雅的怒吼,以及硬质事物互相撞击的声音传来。春亮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再注意那里了。眼前——是妮露夏琪和她手上的此叶。



「那么,汝还未舍弃希望。看来那把剑有什么力量吧。是一击就能颠覆状况的能力吧……譬如光是稍微划伤吾,就能致吾于死地,或是让吾无法行动的忌能。会放出电流?释出火焰?喷出毒液?让吾变白痴?还是说?」



春亮心头一惊,但努力不显露在脸上。



「要破坏掉吗?」



「不。一旦剥夺了他最后的希望,也许这场对峙就结束了。吾认为这样子有些可惜。这名少年带着将死的觉悟,站在吾面前。为了向其决心表示敬意,吾就亲自当他的对手吧。」



「他是那么有价值的男人吗?」



「听说这名少年——夜知春亮是不会受到诅咒的体质。虽然有些像是故事情节——但也许临死前会释放出隐藏的能力。为此,应该至少让他手上留有一把剑。」



「好吧,主人既已这么说,妾身便遵从。那就随便应付一下吧。」



动着刀刃的是此叶?还是妮露夏琪?不论是谁都一样。手下留情的攻击不断袭来。春亮拚命挡下、避开、忍耐。却无法完全忍下。没能挡下的此叶刀刃一次又一次地划过他的身躯。可以感觉到滑溜液体缓缓包覆全身。难以行动。感到反胃。光是呼吸就有某处伤口在抽痛。



——对方在玩弄自己。



「春亮、春亮、春亮!让开、让开,还不让开————!」



「『可怜』、『可怜』,『黑河可怜』!」



「不将不才放在眼里,一味留意着前方的奖赏——如此散漫,断无赢过不才长曾弥虎做入道兴里的道理!」



视野变得愈来愈狭隘。是血流太多了吗?他已经搞不清楚哪里受了伤,也不晓得哪里没有受伤。但是,不可思讲的是唯独声音还能听见。



「嗯。到了这个地步,吾开始感到不解。话说回来,汝究竟是想要什么,才会一直站在吾的面前?」



「那还用……说吗……把此叶……还给我们……」



「就算杀了吾,汝的目的也无法达成。汝认识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不可能。绝对不会是这样。没错。原先他们的想法是——



也许没必要特地对敌人说出口。但如今他已没有余力去阻止思绪脱口而出。



「我们……知道。是叫作『救济拷问官之瞳』吧……你对此叶使用的面具。既然能回溯记忆……也有恢复记忆的能力……」



「喔?吾是不清楚,但确实也不能断言没有。或许也能够发挥恢复记忆的功能吧。」



看吧,果然!春亮胸口深处一阵发热,似乎也跟着涌出了些许力量。



但是……



在听到妮露夏琪接下来的话语以后——



「——前提是它还没变成『原是面具的残骸』的话。」



「咦?」



那些力量霎时逆流。还以为出现了的希望,连同体内残存的些许力气,一同一鼓作气地烟消云散。刚才这家伙说了什么?



「你……骗人……」



「既已完成任务,那东西就失去了用处。如果汝成功打败了吾,大可以去确认。就放在二楼角落房间的垃圾桶里。」



她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在说谎。春亮不得不相信「救济拷问官之瞳」已经遭到破坏。就算他再怎么不想承认。



「呼……啊……呼啊……!」



为了取回此叶记忆的一线希望就这么破灭了。



妮露夏琪依然没有停止攻击,春亮全身上下只是接连不断被温热的液体包覆。



但是,即便在这种状况下——不可思议的是,身体里头还留有些许力量。



那是「不能逃离这里」这种单纯的想法。是「现在一旦离开这里,一切就都结束了」这种没有根据的确信。



他仅靠着唯一残留下来的这些理由支撑住双脚,面向前方,继续站着。



尽管疼痛与痛楚蔓延全身,视野变得愈来愈狭窄。



尽管她们开始散发出对于玩弄他这种单纯的行为,感到腻了的气息。



「真的只是……不会受到诅咒的少年而已吗?」



「看来似乎是这样呢。真无趣——话虽如此,他鲜血的颜色真不错,相当养眼。但也只有这个益处。」



妮露夏琪发出了失望的话声。此叶的声音则是除了失望外,当中还带有着仿佛在玩弄小动物的嗜虐欢愉。



双脚踉跄不稳。尽管如此,现在还不能倒下。



所以,他索性露出笑容。



「哎呀……哈哈,那可还不一定喔。说不定我真的有暗藏的力量。靠着那股力量,一切都会顺利达成。所以,再陪我玩一会儿吧……」



「真是奇怪的小鬼。妾身虽然已好心避开致命伤,但应该也痛苦得受不了吧。只要向妾身恳求,妾身也可以立即让你解脱喔。」



「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



他以模糊不清的脑袋,以摇晃不稳的脑袋,一边看着此叶,仅动着嘴巴说:



「此叶,你也知道吧?我意外地很常受伤喔。所以已经习惯了。身上也有很多旧伤疤。只是不显眼而已,但仔细一看其实很多。最大的就是……对了对了,就是那时候头上的伤吧?你还记得吧?此叶……」



「……」



「在我真的还是小孩子的时候……真的吓了一大跳呢……」



没错,自己还记得。



那时候的事情。



永远也忘不了的,与此叶的回忆——



*



头痛与不快感始终没有平息。



尽管吹着靠近天空的冷风,也是一样。



她站在生长于庭院里的巨木顶端,对笼罩全身的不适感蹙起眉头,同时俯瞰眼下的风景。这数周来生活的日本平房。门牌写着夜知的宅邸。



她心想,临走前看看这个家的全景吧。感伤吗?不——仅是类似纪念而已。除此之外没有更多的意义。



「喂~!」



「……啧。」



她本打算只站一会儿,但似乎不小心发呆得太久了。她一边咂嘴一边往下看,只见树根旁是一名少年。他仰头看着她,将弯成漏斗形状的双手贴在嘴边。



「你在做什么~?爸爸说过,尽量别让外面的人看到你吧~?站在那种地方的话,完全看得一清二……」



「妾身要出去外头。」



她打断他,以不容分说的语气宣告。几乎是垂直俯视的他,显得非常渺小。他怔怔地张着嘴巴,似乎不明白她说了什么。



「当然,并不是要出去玩,是妾身再也不会回来这个家的意思。」



「等……为……为什么!」



「妾身并非有什么理由才待在这里。那么,也可以没什么理由就离开吧——更何况原本妾身就只是心想,试着在这里住数周看看。换言之,妄身只是厌倦这里了。」



头痛更是加剧。难忍的不快感在腹部深处盘旋。她拚命压下,不表现在脸上。她知道起因是什么。自己这类的东西,想主动离开持有者时会伴随着痛苦——只要不是人类而是道具,这便是理所当然。



但没关系。她不会让自己的脚步被这种事情绊住。



总觉得头痛和不快感还有另一个理由,但她也在无意识间压下那点。总之她要离开。仅此而已。她想这么做。



「等……等一下!你不是要解开诅咒吗?」



「妾身可曾有一次亲口那么说过?只有你们说过而已。」



「那是……那个……可是——等一下,总之你先等一下!先下来吧!」



见他急得要命地说,她感到好笑。哼笑一声后,她说了:



「哈。妾身都说要离开了,为何非得下去?想阻止妾身的话,你自己爬上来啊。」



「……!」



于是他走向这棵巨木,伸长那双小手——真的开始单枪匹马地爬树。她大吃一惊,只能从树上低头看着他。



他拚命伸长短小的手脚,捉住突起的树枝或是树干上的瘤状刺,一点一点地往上爬。那张脸庞笔直地看着自己。



她低头望着他,动弹不得。这棵树对小孩子来说太高了。他根本不可能爬到这里来吧。早晚会掉下去。一定会掉下去。不出所料,他失去了平衡。但惊险地捉住了另一条树枝。吁一口气。是谁吁了一口气?他再次开始往上爬。他不惜做到这种地步也想阻止自己吗?为何?他不可能爬得上来。为何?为何要用那种仿佛他捉住自己后,就不会再放开的坚定眼绅注视着她?为什么汗流浃背,还要继续驱使身体往上爬?这对小孩子的肌肉来说绝不是易事。可以看见他的手脚在颤抖。可以看见他被瘤状刺等划伤的掌心上渗出红色鲜血——



「咕……!」



有什么事物在自己心中扑通跳动了一下。至今感觉到的头痛更是加剧。呕吐感。不快感。又是头痛。头仿佛快裂开了。心浮气躁。无可救药地心浮气躁。不论是对他的眼神,还是对这阵头痛。



这段期间,他终于抵达了自己的脚边。他探出头来,咧嘴得意微笑,像在说「怎么样?我爬上来了喔」一般——



「呜呜呜……!」



头痛更是剧烈。脑内仿佛发生地壳变动。平衡感猛然晃动失衡。好痛苦。好难受。粉碎。粉碎。如果能消除这份痛苦,她才不需要头部。所以最好粉碎吧。最好猛力撞击头部,然后粉碎吧——!



只要她想重新站好,就能重新站好。但是,她不想这么做。



没错。即使就这样头下脚上地掉下去,她也不可能死亡。头盖骨也不可能裂开。毕竟她是受诅咒道具。她只是祈求,希望单纯又冷酷的冲击,能掩盖过这阵几乎令她发狂的头痛。



所以——



她刻意将自己交给失衡的平衡感,将身体抛向空中。



飘浮感,然后是坠落感。



治好吧。治好吧。治好吧。治好吧!



她闭上双眼,将身体交给重力,仅是祈祷着这件事。



然而,这时传进耳中的——却是完全预想不到的声音。



「危险!」



她不由得睁开双眼,这时又再次看见了预想不到的光景。看见了不可能看见的光景。



为了非人事物不值一提的坠落。



再平凡不过的孩子竟为了救她跃向半空中。



……然后,结果自是不用说。



她默然不语地望着那一幕。



染红的庭院泥土。头部流着鲜血,动也不动的他。



当时,她感觉到的是——



*



然而,她的回答非常简短。



「不知道。」



然后划下仅比先前锐利些许的一刀。因此,少年大腿上也出现了一道比先前深了些许的伤口。他的力气似乎一瞬间消逝,终于跪在地上。



在背后虎彻的前方,可以听见箱形的恐祸她们发出了悲痛的呐喊。尽管那些声音传进他的耳里,但意义大概没有传达进他的大脑吧——妮露夏琪心想。夜知春亮的双眼显得迷蒙失焦,握着似乎有什么力量的黑剑的手也在颤抖,剑尖抵着地面,没有再拿起来。



妮露夏琪将手中的村正伸到跪坐的他眼前。



「吾认为已经够了。可以结束了吧?」



「先起头的是主人吧。妾身没有异议。」



「那么……」



即便是偶然,他也不可能再像刚才一样挡开这把刀了吧。他既没有那个体力,甚至连剑也举不起来。



结束了——妮露夏琪如此确信,正准备将村正刺进他心脏的时候……



然而,在那一瞬间之前——



「唔……喔……喔喔喔喔!」



他率先动了。没有动颤抖的手臂。没有动拿剑的手。也没有动脚。也站不起来。但是,至少还能做到将身子往前倾——



「什么!」



连妮露夏琪也不由得惊愕低叫。



他竟主动将自己的肩膀压向村正的刀尖,让村正的刀刃贯穿自己的血肉。



「小鬼,你做什么……!」



「呜……啊……」



他也没有回答村正的疑惑,微弯着腰,更是让身体往前倾。刺进肩膀的刀刃几乎要完全贯穿。他在做什么?疯了吗?不对——?



妮露夏琪霎时踩住他握剑的手。她虽不认为那颤抖的手拿得起剑,被贯穿的又是拿剑的右肩,但小心驶得万年船。



——这样就好了。不论这少年想做什么,只剩下——



这时,妮露夏琪忽然注意到了。



有某种东西正割开他的右手臂,从中出现。



这就是他的最后王牌。



「『回归的产子刀』……!」



这是以往她携带的受诅咒短刀。拥有着会钻进血肉之中,慢慢往心脏前进的诅咒。



谢啦,久留里——春亮在心中低喃。多亏了你的简讯,我才能想起来。这东西一直保管在仓库里,等着诅咒慢慢解除。这就是所谓一不做二不休吧。反正我已经做好了受诅咒的觉悟,能用的东西就用用看吧——



坦白说,使用时他当然想皱起眉头。这原先是久留里的持有物——最后由比布利欧投出,破坏了蓝子的身体。但春亮如道。蓝子还活着,等待着复活的那一天。这并不是杀了蓝子的凶器。所以,他在最后关头允许自己使用……当然,从仓库中带走这个的时候,他也对蓝子说明了情况,鞠躬致意后才带走。虽然没有回答,但他认为她一定在听。



在他甘愿承受诅咒的感觉中、在异物划破血肉出现的痛楚中,这些思考掠过脑海。



「我不会被诅咒。但还是能够利用诅咒的力量。以为我无法使用而轻敌大意的家伙……意外地现实中真的有吧……!」



换算成实际时间只有几秒吧,但春亮花费了身体感觉上仿佛是永远的时间,终于让「回归的产子刀」从右手臂中出现。接着以左手捉起短刀,刺向眼前妮露夏琪的手臂。



如果是没有「唯一真正的灵魂舞衫」的地方,刀刃就能贯穿。就算只是弄伤了手臂,也不会毫无意义。如果能让她一只手无法动弹,选择就会增加许多。情势也会有利许多。



距离很近。妮露夏琪的面具是仿造笑脸的那一张……大概是提防着身后的菲雅她们吧,一直是预测未来位置的模式。如果现在换上回避到过去的面具,来得及吗?很难说。但是都已到了这一步,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上吧。要赶上啊!



然后,弯曲成く字形的短刀往妮露夏琪的手臂刺去——



「也许是不必要的多管闲事吧……但妾身还是阻止一下吧。」